爸爸以他最不希望也最不愿意的方式匆匆地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从此,他开始以一种陌生的方式萦绕在我梦的深处。倘若为生命做一道减法,你会选择把什么留到最后?或许,没有哪个所谓的最后。因为最后的最后,不是因你而设,而是冥冥中就被安排好了一样。在不确定的时间、地点和空间的交汇中,生命的陨落是何等的自然,又是何等的解脱?我很难设想在最后一口气息即将脱壳的一瞬,在言语无以发声的那一秒,或许是对生没有希望的眷恋,也或许是对我莫多的担忧,所有的一切,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证明你曾经来过的痕迹,凝聚在生命最后一秒的行程里,还能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攥紧我的双手,用耗尽了一生的力气紧紧地箍着,没有了往日神韵的目光,就那么直直的盯着……
记忆开始丈量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那些年,没有你的那些年,妈妈开始变了,不只是双鬓添了白发。有几次夜深的时候,我总是梦见妈妈在黑漆漆的墙角里偷偷地擦着眼泪。当我忍不住把梦告诉妈妈以后,就再也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
爸爸在冰冷的地下有没有钱花?衣服破了怎么办?身体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妈妈总是问我这些问题。而我只能是愣愣地打碎她最后的牵挂,“人都已经没了,还哪来的哪些事。”看着妈妈虔诚中怀着诸多的祈祷,给爸爸上香和化纸,俨然就跟爸爸还活着一样。
妈妈用农村女人最为真挚和淳朴的方式守候着爸爸的灵魂,每天都是在上香化纸和磕头中重温着他的呵护。我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自己启程的时间,在情感和理智没有结尾的纠结中时间在慢慢的逼近。一头是刚刚经历生活劫难仍需儿女抚慰和呵护的妈妈,另一头则是刚刚起步的事业梦想,无论做何选择,对我都是一种创痛。
妈妈非常刚毅的脱去了粗麻孝衣,换上一身平日里干活穿的素装,坚持要送我到火车站。农历二月初十的陇西,遍布四野的积雪仍在释放着咄咄逼人的寒气。时间也像是被冷空气冻得放缓了脚步,我心里翻滚着许多曾经的往事,每一件总也少不了爸爸和妈妈。静静地躺在车子里,只听见车轮和碎雪渣激烈碰撞的咯吱声。“抽哈个什么吗?把人都熏死了……“,大姐的斥责打破了沉寂。大姐夫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很反常的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红山崖,快看!“,大姐的声音将我们指向车窗中掠过的红山崖。爸爸曾对我说过,红山崖的石头一个个看上去就像是柿子一样,因而也叫柿子崖,它上面的“柿子”每掉落一个,便预示着咱们陇西要出一个大人物。当说到大人物时爸爸总是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点点头,好像我不只是他的儿子,更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一样。
所有的冗长在走向终点的时候,结束和分离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从我走出陇西火车站的那一刻起,我和妈妈的相聚便要以年为单位了。时间不曾留给我儿女情长般的眷恋,我只能强捱着对妈妈的牵挂,最后的回首也不忘宽心的一笑。
辗转归途中,我回忆着爸爸也惦记着妈妈,直到和妈妈再一次永久的相聚,我才慢慢发现她在我生命中的意义。爸爸用结束的庄严仪式把我们带向了生命孤独的一处,却也用决绝的孤独启示了我生命的凄苦和厚重。
爸爸,您是没有眼福看一看您温柔贤惠的儿媳了。妈妈带着您和她的孙子,每天都在吵吵闹闹中永不消停着快乐着。我开始忘记了烦恼,卸去了忧伤。觉着生活的色彩正在绚丽舒展。是啊,看一看您儿媳对我的体贴和包容,还有妈妈一如既往的爱抚和鼓励,当然还有您那调皮可爱孙子的折腾,幸福,洋溢在家的每一个角落。
爸爸留给我的东西很少,但却十分珍贵。他不喜欢读书人,但却艰难地维系着我读完了大学。我清楚我要成为他希望的那种读书人。清贫和富贵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人生价值的坐标。我也希冀富贵,想用自己勤奋的笔墨获得更多更好的物质补给。但我更是向往内心的通透和豁达,想在成全中慢慢感受底层人生的清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如您所愿,至少我清楚的知道一点,这样的路我的心里才踏实。
咱家又要添丁了,这是一个让我每天都要从梦中笑醒的幸福。在要二孩这件事上,不光是我想,妈妈和我爱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我们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那样的接近,大家是被一种浓郁的家的味道紧紧的包绕在了一起。
有时候我也会有一些担心。将来的生活,物质要膨胀到一种怎样的富集状态,孩子们和我们构筑的小屋能否锁住一切外界的压力和诱惑,我还不太确定。当回首捡拾一下和您曾经一起的往事,我便发现这样的担心没有丝毫存在的必要了。“买卖“是一种经济交易的方式,而快乐和幸福是感动,是经历,是沉淀,绝非商品。有些生活的崎岖小道,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经验和设想去阻挠孩子们的尝试,毕竟很多路都要孩子们自己去摸索。
生活,在我们欢愉和快乐的幸福中慢慢舒展着,盛放着。在每一个特别的时节里,我们都会向您所在的方向默默凝望,遥寄着一份牵挂,期许着更多的幸福!
愿,我们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