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小龙人的头像

小龙人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7/24
分享

选择


为什么选择当老师?身边的人问的久了,我也开始困惑

回想起来当老师的念想第一次出现时我已经参加了工作。那时候我在沙特阿拉伯的一座西部沿海城市——延布,从事材料焊接质量检查和管理方面的工作。

那时的我血气方刚,做起事来火急火燎的,恨不得将所有的事一天干完。可事情哪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和顺利。我每天面对的就是一张张布满了焊缝和预制厂堆积如山的焊接产品,我要一件件,一道道检查焊缝的外观成型,内外凸起尺寸以及变形程度等,更要核实产品与图纸的匹配程度。等这些信息确认之后再提交报告给项目监理,而后陪同项目监理进行二次核查,直到核查通过才算不辱使命。

就是这种和监理一起的二次核查慢慢地改变了我。监理中的一部分成员来自印度,一部分来自美国。和我交集最多的是印度的几个监理,有腆着个啤酒肚的黑家伙,因名字发音很接近魔兽我翻译时便直接处理成魔兽,叫起来也简单,而且其貌也酷似魔兽,后来所有人索性就都叫他魔兽了。有一个又瘦又高,而且总是一副熊猫眼并且戴一副近视眼镜的芭莎。

每一次例行焊缝质量检查时总也免不了口舌之争。我要用自己的说辞和理由去说服他们认同并接受我们的产品,这样才会有效缩短我们产品的生产周期,并且为后续的安装环节赢得宝贵的时间。当然关乎质量的问题都要依靠可靠的数据和标准来做支撑,而刚刚接触工作的我显然是不具备这方面专业储备的。所以初次的检查几乎就是一场刺刀拼坦克的较量。失败是注定的,只是那场失败唤醒了自己维护尊严的渴望。

在同事们熄灯休息的时候,我常会回想白天的好多事,现在也仍旧改不了这种习惯。

原本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勉强搞定,原因只有一个:交流出了问题。我说的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我又听不懂。英语口语是开展其他工作的基础,是前提,必须拿下。

实践型专业知识储备太弱。虽然是材料成型及控制工程专业出身,但理论和实践的过渡跨越太大,不能将所学和实物进行有效地对等连接。理论固然重要,但实践经验更不可小觑,要诚恳地向工人师傅们学习。

因刚从事工作不久,做起事来显得特别轴,自我中心意识很强,有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

……

那时的自己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成为那样一个被自己勾勒了很久也梦了很久的人的过程中,你要具备一种什么样的潜质,要获得一种什么样的能力,要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工作圈子,甚至具体到交流的方式,思维的习惯等等,都是在一种极度渴望成功的力量指引下一天又一天得发生着改变。

我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庸者,既幻想一鸣惊人,却又不屑于那种下三滥的惯用伎俩。因而对于很多诸如行政经理之类的人是压根不会正眼瞧上一眼的。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会带一种鄙夷的轻视,傲慢中带着一种草根的倔强,就像是在演一部编剧早有定论的历史剧,这类人的额头已经被涂上了白色的奸佞印记,深到恨之入骨已无法改变的境地。

我又是一个深迷于专业技术的非技术型工程师,对于高级技师和技术工人的精湛手艺有着深切的向往,但却又为他们的仅此而已而暗自惋惜。

如是,在这种明晰的晋升力量和现实与理想暗自较量力量的双重挤压下,很多个寂静的夜里,一种无限制的思绪的较量开始偷袭了我的睡眠,逐渐地深睡眠对我而言成为了历史。  

好在来了一位技艺精湛,管理能力也过硬的师傅,开始对我进行专业的辅助和指导。师傅姓潘,惯用工程的称谓,谓之潘工。据传也是一位草根人士,在全国焊接比武之时,凭借一手一流的外观成型,无损检测零损伤的精湛技艺获得了瞩目的战绩,于是才破格提升为高级技师。又传他是中石化焊接鼻祖周老人的关门弟子,技艺超穷无人能敌,怕是仙师也要望尘及。                                                  

 在师傅的指点中我开始系统地接触焊接方面的专业知识。开始一遍又一遍学习焊接手册,学习项目标准和规范。

一种全方位自上而下的质量管理意识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慢慢的闪现。焊接质量问题的归属,可控点的建立和查询,不同材质焊接工艺的制定,常规焊接缺陷的预防和改善,无损检测的下单,检测结果的读取和问题试件的复原和修复等等,一大堆乱如麻的问题开始有了自己的归属地,那种乱糟糟的感觉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线希望的微光穿过出口,让我重拾了挑战的勇气。

边学边检验,边检验边学。在大量的学习和实践中,我开始领略和使用师傅的各项绝技。在新的问题来临之前,我都已经有一种自负的错觉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阻挡我继续向前了。那种不可一世的自大,逍遥得意的狂劲,助长了自己和监理要一比高下的野心。是的,这场较量就是一个结,盘在自己心里太久了,也实在太憋闷。

终于机会来了。在一次例行质量检查中我发现一批直径接近两米的弯头都存在着自动焊接时填料不足造成内坡口严重回缩的缺陷。我将这一发现以书面报告的形式上报给了冉经理,并在报告中提出了解决方案。

显然经理部的老冉很重视这个问题,很快便亲自带着一帮人到现场查看这一批弯头。在现场还召开了一次质量专题会议,征询各主管工程师的意见。意见大致分为两种,第一种写个书面报告和申请,要求老美的SHOW更换产品;第二种是根据相应的WPS进行补焊并做无损检测。从美国更换产品,至少也得有个把月的时间,而眼下这批管件对后续现场的装配工作影响太大了。于是我也冒昧的提议选择第二种方案,理由很简单,无论是从时间还是经济成本来看第二种方法都要占据一定的优势。最后老冉也认可了我的方案。

一束束透亮的弧光在师傅们的眼前跳着欢快的舞蹈。那充满着高能态的金属熔滴热情的用自己的温度溶解着一簇簇的冰冷。很快在师傅们精准的补焊下,一道漂亮的圆环延伸开来,掩盖了那原本凹凸不齐的参差。看着这样一件大作品,师傅们的心里乐开了花,我的心里也滋生出一种很强的荣耀感。

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我快速的将这些信息反馈给工程部的小雒(现在应该叫雒总吧!),好让他尽快编辑成焊接日报报给监理。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意外的突然降生让我们这些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人们来不及有丝毫的准备。一份来自SHOW的质量整改通知书在我们的焊接日报还没有上报之前就已经到达了工程部。

老冉带着满腔的愤怒在极力地和监理周旋,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专业解释能挽回些什么。

记忆里那几天过得特别的慢。自己看谁都不顺眼,好像是故意有人给自己挖了个天坑,期盼着跳进去一样。而我也正如他所料,急功近利得跳了进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深陷于去思考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去发现和查找任何的蛛丝马迹。但最终被一种内心的狭隘呼声所取代,内鬼,可怕的内鬼……

渐渐地我的内心开始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火种,我恨自己的纯粹,恨自己的不经世故,当然更恨那种阴柔的暗力量。在那让人无比窒息的时光里,做老师的念想再一次光顾了我的心房。我开始质疑最初的选择,开始尝试简单的比对这两份事业。利益和心境的对撞,对于一个毕业不久还未经世事打造的青年来说,毕竟前者的诱惑太大了。教师也只能是一种理想受伤后暂时休憩和疗伤的场所,是一个人生的驿站。不,是人生理想的驿站。

在这个驿站里,有两位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一位是初中的物理张老师,而另一位则是高中的物理杨老师。

张老师对于我的关怀已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师生关系。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位父亲。每一个上学的清晨,他的住所兼办公室是我必然要光顾的场所。在那里我的思维,我的想象都是完全自由的,我可以将所有我感兴趣的问题和事同他分享,他也会非常平和的听我东一句西一句永无休止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一个记忆的时钟可以将我们之间的那种分享以滴滴答答的声音传递给每一个人,让所有的人都为这样的人而心怀敬意和感动。

书籍也是张老师给我打开世界之窗的又一份珍贵礼物。那些珍贵的纸片里记录着老师对我成长的鼓励和鞭策,也记录着老师诸多的期待。

到高中时我的意识里仍满是张老师的印记。习惯了他诙谐的语调,略显笨重但却不失优雅的惯用肢体语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习惯到无法接受任何改变的程度。可事实是我的物理老师换了,一位新的物理老师走到了我认知的大门,而我却呆若木鸡,没有丝毫的反应。那种前所未有的排斥,就是感觉所有的事只要是他做出来的就都有问题,所有的课只要是他讲的也都有问题……一种颇具敌意的对峙在我和杨老师之间竖起了一座无形的墙。终于,在一节物理晚自习课上我控制不住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创作热情”,执笔洋洋洒洒,一气呵成的写下了十多页的“给杨老师的信”。

“给你,这是我给你的信。”我丝毫也不避讳什么,直截了当的将信给了他。

“哦,给我的信,是你写的吗?”他总是惯用别人话语的结尾作为问题,以进一步得到确认。

在他看信时,我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无比的快意在始终盯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完成了一次空前的宣泄一样,畅快极了。

只见他端坐在讲桌前,以一副极其放松的样子开始“拜读”我的佳作,那副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偶尔他的眼睛也会和我对视一下,不过很快又会转移到那封信上面,或许信的内容比我的眼睛要热烈很多。

大概是有些火气被点燃了,他开始斜站在讲桌前,一只手调整着眼镜,另一只手则捧着信纸,那模样极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天大的秘密被别人揭穿了的惶恐,不过又似乎略带怀疑的进行最后的小心求证一般。我开始有点自鸣得意了。不过桌旁的小焦同学却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在提醒我:别太过分了。

不善言辞的杨老师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书信,最后剩下的是若干个接连的哀叹之声。那一个个犹如断线的音符,深深地刺在了我的心房,一股忽然腾起的热流将我的脸颊涨的通红通红,我开始为自己的狂妄感到不安了。

不过我得感谢那封信,因为在它的牵引下我和张杨两位老师经常在一起,聊聊学习的事,也聊聊生活的事。也正是因为自己在青春年少时有过那样一次莽撞的滋扰,才开启了我们之间浓浓情意的大门。

这些珍藏了很久的故事,在我工作最为困难和无助时便会再一次光顾我的心灵,为我前行的路途点一盏明灯,指引我再一次做好准备。

我第三次去沙特时朱经理安排我到东部城市达曼。那时候另一个由何书记带领的团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几个焊接质量人员都没有通过业主的考核,也就是不具备从事焊接质量检查的资格。于是老朱便派我和黄国民去试一试。赶巧的是自己很走运,顺利的通过了西班牙TR公司的测试,并且很快就下发了正式的书面文件。                                                             

那时的工作任务极其繁重,每天要完成的焊接检查量很大。我和菲律宾的Joyi辗转于不同高度的管廊,沿着每一条曲折纵横的管道,找寻我们需要检测的每一个焊点。每一趟巡线都是一次体能和智能的大考验。隐匿于管廊中的每一处微小的安全隐患都会变成你生命的终结者。每一个工作日都是一次生命的狂奔。正是在这样高负荷的强度下,紧张的神经开始向我发出了黄色信号。在睡眠临近两点时分,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来袭,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好像自己瞬间要不久于人世一样,一种迫切的濒死感让我痛不欲生。

我开始寻求医生的帮助并接受了大量常规的检查,只是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医生摇摆着双手,晃动着脑袋用一副典型的西方外交辞令告诉我: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我依旧是昔日的模样,旁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同。只是我的神经里犹如被安置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每一个深夜时分,它都会准时的光顾我的躯体。那种犹如被真主一下子揪醒的惶恐感让我的内心开始产生了很多不详的幻想。

没几天的功夫这颗炸弹似乎又生出了许多新的炸弹,并且被安置在了我身体的不同部位,它们开始一同敲响一种诡异且神秘的声音。那声音随时都会结束我的生命,我急盼着回国,急盼着家乡的风土人情能够驱散这种妖魔鬼怪。  

剑走偏锋,爸爸的突然离世让我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简单地带了一些行李,和妈妈一路西行,准备到乌鲁木齐投靠我二姐。

在乌市的第一个月,我开始转场与各类人才招聘市场,可是多亏了二姐夫,生意也停顿了,每一天都不辞劳苦的陪伴着我东奔西跑。

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换了数十家单位和企业,还是未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去所。

那是参加完一次招聘会在回家的路上,一张悬挂在实验中学门口的招募广告吸引了我的眼球,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梦幻般扰乱自己生活的梦想再一次向我招手。他们竟然在招聘物理老师,这似乎像是在有意给我做着暗示和指引。

这样的一则消息足够让自己兴奋一阵子了。可问题也紧跟着来了,我没有教师资格证,怎么才能进入面试环节了?

要知道在拿到教师资格证之前对于工科专业毕业的我而言还必须要参加普通话水平测试和教育学、心理学考试,并且只有成绩合格后才能进入后面的申请环节,那得要等多久啊!别说是一年,怕是一天的时间也会错失良机啊!索性不去考虑这些眼下无法改变的事情了,将重点放在上课和面试上面。

在了解了上课题目之后我便开始了精心的备课工作。不过说实话那时还真是不懂什么是备课。怎么备一堂课?从哪些环节着手?这些都是困扰自己的细节。如果循着这条思路走下去,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转念寻找一种速成且高效的方法,借助于互联网查看了几节国内顶尖高手的课堂,沿着他们的足迹从中发现了一些成功的秘诀。

为了增加胜算的筹码,我随即便开始了疯狂的模仿秀。在经历了诸多遍生硬的模仿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些感觉,顺着那种感觉再开始局部的更改和创新,那种站在巨人肩膀上创作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试讲的当天,课堂里挤满了实验中学的老师和学生,他们都想看一看眼前的这位连资格尚不具备的所谓的老师究竟能带来一节什么样的课堂。

拥挤的空间让原本镇定的自己变得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还没有开讲思绪就已经有些凌乱了。

刹然间,我以一种极其背离设计意图的方式展开了一场充满变数的大冒险。原先设计好的开场白早被抛到了脑后,大概三分钟哑剧般的实验将现场的学生和老师的好奇心调到了空前的高度……一场即兴的演讲在那种高压环境下撼动了老师和学生。那种“歪打正着”的感觉,那种激情演绎的爽快,那种饱含深情的目光,激活了我身体的全部。

无需再考虑什么了,也无需再犹豫了,向着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个心愿出发吧!

我用了毕业后第一个几近五年的时间始终在苦苦寻找,过去的绚丽云烟,路过的仆仆风尘,都只是生命过往中的一个见证。牵绊也好,不舍也罢,无论奢华还是简朴都已经化作一息流淌的意念。那股昔日的狂劲也随着意念的流淌而蜿蜒得蟠曲在了我生命的年轮里。一种悠然岁月隽永得刻在了记忆的深处,一切都开始敞亮了,我知道,是老师又重新点亮了我。我知道我又开始复活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