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护林员

1968年7月末，白厂门公社谭屯小学开始结业放假了。据班主任讲，这次放假后什么时候上中学，能不能上中学，根本不知道。告诉我们各回各村，参加生产劳动。

这年我十二岁。十二岁能干什么活呢？

我回到我家住的林业队，向张春和队长报道。张队长说：“你才十二岁，能干什么活呀？这样吧，你爸爸是护林员，你就帮爸爸当小护林员吧。成年社员每天十工分，你算是小社员，每天工分7分。行不行？”我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成了小小护林员。

这个林业队是郭荒地大队刚成立的。1967年，大队将华家、郭荒地小队在大东沟及沟两边的山坡地实行封山育林，成立林业队。也就是一沟两坡，方圆七平方公里。林业队所辖的边缘地带，种上了刺槐树做为防护林。两坡修了梯田，种了梨树和桃树。

护林员的任务，就是保证封山育林的成果，让林木长大。

护林任务说起来简单，其实做好了也不容易。两坡上的林地，种树之前是荒地，周边的生产队的人来放牛放羊，也有小孩来放猪。许多人也来打草砍柴。现在封山育林了，不许放牧也不准打草砍柴了。村里的人不习惯，这里草好、蒿高，有人就偷牧或者砍柴。爸爸和他们斗智斗勇，晓以理动之情，还算保护的很好。但是两山坡很大，护林员在东山，西山就有人放牧；护林员在西山，东山就有人砍柴。村民和我们展开了游击战。

林业队增加了我这个小护林员，就是加强护林。爸爸先带着我去巡山、赶牛羊，劝砍柴人离去。教我护林的方法，策略。一天天过去了，每天上山巡山，很有趣！

林业队山青水秀，一沟两坡。沟里，最北边是一个拦洪小水库。虽然很小，但是太阳一照就像一面碧蓝的镜子。沟的中段，有一个小水塘，是林业队为了养鱼而挖的方塘。方塘里翠翠的水草，清晰可见。鱼儿在水中悠闲的游着，追逐着。两只水鸟，据说叫水扎子鸟，在水上嬉戏。不时的扎到水里，捉小鱼吃。沟里从北到南有一条小溪，弯弯曲曲的一直流到大河里。小溪确实很小，窄的地方一步就跨过去了。宽的地方有五六米宽。浅的地方河水只有不到一尺深，小鱼在溪里直溜直溜的游。白漂子，鲫鱼壳，漂着、游着。溪底小泥鳅集着堆，戏着、玩着。许多小蝌蚪也在水中摆动着尾巴，游呀游呀，好像在找妈妈。几个深的小水泡子，小鲤鱼在塘里一跳一跳的。溪两边草甸子上，青蛙，蟾蜍跳着，叫着。有一种大哈莫，我们叫他大花鞋。有小碗那么大，一跳就能跳到溪对岸。溪边许多柳树，迎着风摇呀摇。忽然有几只小鸟欢快的叫着。它们比柳树叶大一点点，人们也叫它柳叶鸟。小鸟在柳丛中飞着跳着吵着，真热闹。

沟里草甸子上最多的是蚂蚱。有像草叶一样的扁担钩；有飞起来沙沙响的沙乐虫；还有个大的黑头。最有趣的是长的向蝈蝈，但头上长着两个大须子，人们叫他犟马驹。我走在草垫子上抓蚂蚱，一会就抓很多，用草穿起来，用火烤着吃，很香。

东山坡外边是刺槐防护林，挨着防护林的是一大片松林，再下面是梯田种的梨树。东坡被几个横沟隔成了三段。每个横沟树木茂密 除了刺槐外，还有山杏、山枣和白李桃、梨丁子。每年春天红花，白花、粉花满沟盛开。种梨树的梯田中间种了谷子、黄豆的矮棵农作物。既有收成也可保护林子不长草。

西山坡和东山坡对应。也是梯田梨树。不同的是西山梁上有一条乡间小道，一直通向八道壕镇。那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下雨时，黄泥满路，大马车，汽车一过就是两道深深的车辙。太阳出来了，泥干了，满路的车辙非常硬，简直无法走。只有路边上长着小草的窄窄的小路，自行车可以骑着走。

我每天巡着山，看着风景。心里特别高兴。这么好的景色都是封山育林的成果。我下决心一定要守护好这美丽的山水林田。

一天早上，吃过早饭，准备巡山去。这时我家的大黄狗叫了起来。爸爸出门看了一下，是山上又来了放羊的。东山一群，西山一群。爸爸让你去东山，他去西山。

我跑到东山，看到四十多只绵羊都在吃草，也有的吃树尖树叶。我喊着，叫着，就是没人应我。我只好拿着棍子赶着羊群。我怎么赶也赶不走。有一只大绵羊一直领头往林子里钻。我快步跑到那只羊前面，拦住那只羊向林外赶。这支羊一走，其他的羊都跟着跑了。我把羊赶出来林地，还是没有找到放羊的人。我大声喊着，叫着。谁放的羊...。

找不到放羊的人，我又怕羊再回来进树林，只好当起来羊倌。时间已近中午，那个牧羊人才出现。原来是个男孩子，姓方，他十四岁，也是小学毕业，帮父亲放羊。刚才是在沟里的河边捉青蛙，忘记了放羊的事。等他从河边出来找羊时，不知羊群哪里去了。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找了好久，才找到羊群。

我说，方哥哥，我给你放了一上午羊。你的羊把林业队的树都啃了。你这样放羊咋行呢！

他很感谢我。说，以后注意，绝不让羊进林子。还说，如果看到别人放羊也告诉他们不要进林地。

我们两个成为了好朋友。

林地里蛇特别多。尤其是松树林里，有的蛇就盘在小松树上。蛇的颜色和松树非常接近，不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这种蛇主要是晚上捉拿田鼠吃。它躲在树下，一动不动。等到田鼠经过时突然张嘴咬到，并吞到肚子里。有的蛇肚子鼓鼓的应该就是刚吞了田鼠。这种蛇长的比较大，一般会在一米五左右，大概有一寸多粗。吐着红信子，看起来很吓人。因为其长相和野山鸡的脖子差不多，所以，人们叫它野鸡脖子蛇。基本无毒。村子里从来没听说谁中了蛇毒。它的体型较大，没有毒也很吓人。

下过雨后，松树林里长出来松蘑，一棵树下就是一片。如果掌握好时机，找到三片松蘑群就能摘一篮子。我顾虑的真是怕踩着蛇。所以，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先在树上草上敲一敲，确认没有蛇才能采蘑菇。很快就能采满一筐。

村里的孩子们也来采蘑菇。下过雨后村里的孩子们挎着小筐，到松林采蘑菇。每次都有十几个人。一个小姑娘专心致志的采着蘑菇。忽然，她大叫起来。蛇，蛇，一条大蛇。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太吓人了。一条非常大的蛇，大概能有二寸粗，差不多两米长。它盘在松树上，头抬的特别高，口中吐着红红的信子。小女孩吓呆了，不敢动了。这个场景让我也怕了起来。我真怕这条蛇伤了小姑娘。

我一个健步跑过去，举起棍子朝蛇的头部打了过去。还真准，只一棍就把蛇打落树下，把蛇头打扁了。我又朝蛇脖子打了两棍，正好打在蛇的七寸上，结果了蛇的性命。然后用棍子挑出林地。小女孩得救了。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打蛇。过后也后害怕。大人们说棍子打蛇很难打准，如果打不准蛇会顺着棍子咬到人。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就想救那个小姑娘。其实，那个小姑娘比我还大呢。

我把蛇挑到土路上，过来一个胆子大的男孩子，将蛇扒了皮，套在我的木棍上。从此，我就扛着这根蛇皮棍上山巡山护林了。那个小男孩姓王，我们也成了好朋友。差不多每天他都来到山上，和我一起巡山，驱赶牛羊群。一起拍蚂蚱，一起抓小鱼，一起挖地鼠，一起采蘑菇。

林业队成立后，配了一个技术员，叫郭德文，比我大五岁，他十七岁。他上山后，我又多了一个小伙伴。

我们一起上山采果树接穂，然后，到沟里接到杏丁上。一棵一棵的接。

我们把接穂泡在水盆中，然后，再选择合适的天然丁子树。选好丁树后，我们用树剪子把树剪断；再用刀片竖着切开丁子树；又用刀片把接穂削成契型；然后把接穂插入树丁中，对上接穂和树丁的皮；最后用塑料布包好切口。

   我们一颗一棵的接，接了好多好多。我们每天都去看接穂是否发呀。大概过来二十几天，我看到新接的穂枝上叶芽开始放大，一天比一天大。一个月过去了，接穂上出来了小小新叶。郭哥告诉我说，接的树活了，三年后就能结果了。那时，我们别提多高兴了。

封山育林的效果显现出来了。树长的很茂盛，林间的花草也很可爱。野花满山坡，有的还很香。郭大哥也经常帮我巡山。我们走在散发着草香的山坡上，又是唱，又是跳。还学着胡松华唱着草原长调，居然还练会了蒙古人的呼麦。

我和郭大哥走在东山梁上。偶然发现了一条大狗，蹲坐在壕沟边看着我们。那狗确实大，不过眼睛特别亮，尾巴搭在腿上，两个耳头竖起来，支着牙，还是很凶的。我和郭大哥捡起土块拋向它，它只是躲一下，没有跑的意思。

我们走近它，向它挥着木棍，它就向后走几步，好像走路一瘸一拐的，然后就停下来看我们。我们追近了，它就走几步，然后又蹲下看我们。我们也觉得这只狗真有趣，胆子太大了。所以，我们一直追着追着，它一直走着走着。

追过了一道山梁，又追过一道山梁，不知追过多少山梁，过了几个沟几面坡。感觉双腿有些累，就坐在地上休息。说来也怪，那条大狗竟然站起来向我们靠近。郭大哥把棒子抡圆了打向大狗，那大狗又躲了一下，蹲下去了。

这时，山梁上来了一帮社员，大声喊着，快跑哇，那是一个大狼啊。社员们敲着铁锹，喊着，叫着，狼有些害怕，一瘸一拐的向远处走去。

社员里一位老大爷我们说：“两个小伙子，没看过狼吧？”

郭大哥说：“这不是只大狗吗？怎么是狼呢？”

大爷告诉我们：狼和狗的区别是，狼的耳朵是立着的，狗的耳朵是趴着的。狗的尾巴是向上的，高兴时就摇一摇。狼的尾巴是垂着的，除了扑食动物时，尾巴为了平衡会支起来。狼走路还会装的一瘸一拐的。小伙子们，可要小心了。这是白天，狼还没睡醒，要是到晚上你们两个可打不过它呀。

我俩听了大爷的话，吓得我们俩一点劲都没了。一打听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四道沟村了。这里离林业队有十五里地。我们跑的太远了。我们休息了一会，才恢复了体力，慢慢的回到了林业队。

这次追狼的事，我记忆最深。每每想起来还真是后怕。不过也为小时候的我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叫好！

小学毕业后三个月的小小护林员的生活，一晃就过去了。国家号召复课，我们因为读过了六年级了，直接上中学，当时叫七年级。我又愉快的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