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蓝玫瑰
——读张爱玲
上周从书店捧回来一本《张爱玲文萃》,翻开了就不再合上,一口气读了厚厚的五百多页。随后,就有一种奇异的花香,自心底缓缓升起——那一定是玫瑰的香味了,我想。而且想象中她还是蓝色的,略显忧郁,并未完全绽放的样子。
大约是在十年前,我偶然从一本《读书》杂志上读到一篇写张爱玲的文章,限于当时的阅历,文章的内容我没有往心里去,但张爱玲这个美丽的名字倒是记住了。记得那期《读书》上有一幅插图,大约是描摹张爱玲的,披肩的长发自然地向上卷起,脸是鹅蛋形的,下颔稍尖,及膝的裙裾,高跟皮鞋,没有背景。这就是张爱玲!像梦一般。
捧着《张爱玲文萃》,我才发现,封面是一张她的放大的黑白照片。朦朦胧胧的,一张苍白而忧郁的脸,抿着薄而线条分明的唇,那高而直的鼻子,有一种惊人的美。再看那眼睛,才发现张爱玲一生的境遇,尽在那一对幽幽的眸子里了。
再翻开封面的折页,有张爱玲的一帧小照,短发,微卷,颀长的颈项,着一袭站领对襟衣服,不知是不是旗袍——张爱玲笔下的女人似乎都是着旗袍的,那是一个美丽而幽怨的时代的象征。像梁太太、薇龙、白流苏、曹七巧……
蓝色是忧郁的,我以为。张爱玲笔下的人儿,有好几位都是她给她们着上蓝色的绸旗袍。读她的文字,在十里洋场的绚烂中,常常地会嗅到蓝色的味道。
蓝色是细腻的,张爱玲的文字里,那些个家庭的蜚短流长,那吊在梁太太脚趾尖上的高跟织金拖鞋,还有那跟不上生命的胡琴……那些让你欲爱不能欲恨不能的饮食男女在温柔乡里的糜烂生活,都在张爱玲眼里,经过了灵魂的洗礼。
蓝色是释然的。张爱玲小说里的角儿,你是不可以简单地为她们抹眼泪的。尽管她们的际遇是那样的震慑人心。你恨他们,你恨不起来;你爱他们,你不可以。真的,最后你只好像曼桢那样哭着道:“我现在也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了,所以对我的姊姊的看法也比较客观了。好在现在制造她的那个时代已经崩溃了,我们也就——忘了她吧。”抑或像《倾城之恋》里那段给我印象最深的文字:“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
蓝色是不败的。一朵蓝色的玫瑰从张爱玲的心里生出来,开在一张张洁白的纸上,又走到你心里去,你说奇不奇?这大概就是不朽的力量了!这本《文萃》里的许多篇什都是张爱玲在解放前写下的,于是我就想象在灯红酒绿的旧上海滩,二十出头的张爱玲倚在自家阁楼的小窗前,如一枝孤独的玫瑰,因为“欲的自由”,所以绽放;因为“生的苦闷”,所以开成淡淡的蓝色。然而那朵蓝玫瑰永不凋零,就在那扇微启的窗前,开放成一个世纪不败的爱情!
在中国的当代作家当中,我以为,故都西安的贾平凹可算是一位性情中人。他说:“嗨,与张爱玲同活在一个世上,也是幸运,有她的书读,这就够了。”张爱玲是一九九五年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悄然辞世的。那一年我二十岁,与她写《倾城之恋》、《茉莉香片》时的年龄差不多,于是心里就无由的升起一丝敬意,真切的,深情的。
张爱玲很美,像一朵蓝玫瑰,静静地开在那儿,默然无语——一千年不败,一万年不朽!
(原载2001年12月14日《毕节日报》、2001年12月15日《贵州商报》、2002年1月12日《贵州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