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清明节了,我站在西子湖畔,朝着家乡四川的方向默默地怀念父亲。弟弟已继承父亲的职业中医在重庆工作,我想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哀思吧!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不能为天国的父亲带去什么,但我们每年的清明节,仅仅用这种方式寄托哀思,虽然父亲仙逝十年了,他的音容常在我梦中,谙熟的话语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他是一个刚直不阿的老人,一生风雨中奔波,与社会及命运抗争,最后却撒手人寰。如果真有生命的轮回,我们兄弟姐妹祝福祈祷,年年都在这哀风愁雨的清明节。
长长厚厚的白色纸钱挂满坟头,在清风明月里飘摇,袅袅炊烟缭绕,四周青山隐隐 败叶萧萧,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土堆里,父亲能体会到儿女的孝心与温暖吗?他老人家真的能了无牵挂?我宁可信其有。愿尘世的一切不再去惊拢父亲,人间的疾苦远离父亲,让他静静地闭上眼睛,幸福地享受天堂里和平自由生活。
面对一座座青山碧水,面对一座座孤坟,我们的列祖列宗长眠在荒野中,不经意想起父辈们生活的艰难的人生岁月里,在那贫穷落后的年代,遭遇的血雨腥风的残酷现实,那是他们的生活。能让儿孩上学读书,那是父亲多么大的希望,那是父亲的骄傲与自豪。我们能上学,父亲从未给我们讲大道理,奖励我们的唯一标准,能领悟到父母的希望与社会的责任,从来不看我们考了多少分,有时老师过分体罚我们,父亲还不给老师留情面,反而批评老师的教育方式方法有问题。因为家父是民国时期的高中生,新中国成立时又投笔从军,解甲后入教坛。为了父亲心中的梦想,我们上学读书从不马虎,如果我们在学习上开小差,父亲也不近亲情,要非常严厉地训斥我们的。我们从小生活在贫穷而快乐的童年,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努力读书,为将来有机会报答父母深邃而永恒的爱。
记得文革末期,父亲送我到大坪读书的情景,正值夏末秋初,月黑风高的夜晚,父亲背着我的行李,在山间小路上爬坡喘气,我背的小背包紧跟其后,下坡过坎时,父亲拉着我的手,生怕我摔伤跌到。我们到达学校要走一天的山路。到达学校后,父亲放下行礼,他背心湿透的后背汗衫,我的眼泪如泉涌。我看到父亲去学校与老师沟通交流了一会儿,望着我没有说什么,我已望着父亲没说什么,远远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黄昏的夜暮中。送我上学的路上,父亲把他对人生与社会的认识向我讲述了很多,当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认为他说得太多,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中肯的远见。每想起,自责和愧疚时常困扰我的灵魂。父爱如山。父亲对我们四姊妹十分苛刻又特别可爱。那个时代的父亲,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十分困难,心身疲惫,但父亲一直保持一种乐观向上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人生,从容不迫地面对社会政治迫害,他常常奔波在数九寒冬酷暑盛夏,从不在我们面前说累,从未见到他说苦。每逢春节,还在自家的门窗上用毛笔书法春联,我十分清楚记得家父写了一副对联上联:“山山五岭捡粪;下联:四面八方行医”。充分体现了父亲人生乐观的心态。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十分敬佩酸楚。
令我特别难忘的是我胞弟岸森成都中医药大学毕业分配到重庆工作一年后,父亲买了一套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金宗医鉴》全套,我记得这套书大约要花父亲当年半个月的薪水,而且在烈日炎炎的夏天,亲自背上行囊装上书从老家盐亭黃甸中学出发去重庆弟弟的家。当时到重庆正好吃午饭,饭后父亲从包里拿出书给他并说,你虽然大学本科毕业了,中医的路还很长,要认真做学问,多读经典多临床,才能提高自己。父亲又问你平时看些什么书,书我怎么没看见呢?弟弟指了指放在床下的箱子里的。父亲起身掀翻了饭桌,大骂,老子那么艰难困苦的年代天天时时刻刻都没离书,你娃就把书放在一边,不认真看书学习。父亲起身拿上行礼匆匆离去。兄弟与弟媳怎么也没留住父亲,就这样父子俩很久没有见面。这个事在我脑海里停留很久,父亲那辈人尤其是他自己对于生活学习是多么认真与看重。
父亲走了,在一个初秋的中午,在市中心医院ICU病房,我们四姝妹围在他身边,看到医务人员拨掉呼吸机,不一会儿,他老人家轻轻地闭上双眼,走进了天堂。带着对人世的沧桑与眷恋,带着人生无尽的遗憾,永远离开我们。父亲没有留下留言,也没给我们留下家财万贯,但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一笔巨大精神财富就是他写的残稿《违时残稿》一卷。后经我两年的整理,在家父逝世三周年之际,正式出版,面向社会发行。以告父亲在天之灵。
杨剑横庚子清明节前于杭州半山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