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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剑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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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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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枇杷香

我离开家乡,已经许多年了。一直难以忘怀的是我家那棵枇杷树。

那棵枇杷树生长在我家老屋旁边的竹林中,从我记事起,就看到它有大碗那么粗壮,树高十二三米,树冠约六米,枝丫繁密茂盛,像一把天然的绿色遮阳伞。那个时候就听妈妈说,大概有十多二十年的树龄了,可以称得上是老树。

这棵枇杷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树种,果子好,果肉厚、汁多、籽粒小,吃起来纯甜。冬季开花的时候,一群蜜蜂“嗡嗡嗡”地在花上、叶间忙忙碌碌,像跳舞一样,一会儿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一会儿从这片树叶飞到那片树叶。春天来临,明媚的阳光洒在树枝上,各种花色的蝴蝶,有的静静地立在叶片上,那一对彩色的翅膀有节奏的不停地扇动着,非常的好看;有的互相咬住尾巴倒挂在树枝上,像一串串随风飘荡的风铃。每年的农历五月中旬,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枇杷黄了,就引来了成对的喜鹊、麻雀、乌鸦等,它们在树枝上啄食果实,呼朋吸伴。现在一提起这棵枇杷树,我就想起了我的爷爷,想起跟随他一起摘枇杷的情景。

记得小时候,枇杷熟了,正式栽秧割麦的农忙时节,父母都忙于田间地头,无时间打理枇杷成熟的事情。爷爷和我就成了主角儿。爷爷挑着箩筐,我扛着一把长长的木勾子,跟在后面来到竹林里。一头望着那一串串黄橙橙的果实,像无数金黄的小灯笼挂在树枝上。树太高,我爬不上树,其实,爷爷也不让我爬树。于是,我就拿着那把木勾子,站在树枝下面,先用木勾子钩住一些低矮一点的树枝再慢慢地往身边使劲地牵,牵引过来后就用手套牢树枝,再摘枇杷果子。树枝上面太高了的果子我钩不着,爷爷就爬到树上面去摘。他先把一个竹篮子挂在树叉上,再慢慢地往上攀沿,小心翼翼地摘枇杷。爷爷说摘枇杷和摘桃子、李子之类不同,不能一颗一颗的摘,要连带果枝一起摘,多留些果把,最好果枝上还留有那么一至二片叶子,这样才新鲜。竹蓝子装满后,爷爷就递给下面的我,再由我把它放到箩筐里。其实,放入箩筐里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爷爷说要轻放,要连带果枝和果把摆放整齐,不要散落成一颗一颗的,这样才显得新鲜有卖相。摘满两箩筐后,爷爷就挑回家,我也提着满满的一篮子,路上碰见邻居里的叔叔、伯伯、婶娘都是客客气气的招呼他们尝尝鲜。有时候,还要赠送他们一两斤,余下的枇杷,爷爷和我就挑到场镇上去卖,换点油盐钱。

有一次,因为爷爷卖了那半担枇杷,得了个三块五毛钱,惹了大祸。那年代,谁家多喂几只鸡,多栽几蓬南瓜都被说成是走资本主义。晚上,爷爷就遭到生产队长开会点名批评,还被扣除了一天的10分劳动工分,那个时候,是靠挣工分呷饭的,当时,在我们那里,10分工分就是一个男劳动力一天最高的劳动报酬。生产队队长说那棵枇杷树是我家私有经济的来源,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说爷爷卖枇杷就是在搞资本主义。因此,爷爷也就被戴上了“走资本主义”的帽子。

农村有句俗语:枇杷好吃,树遭殃。我家的那棵枇杷树,离自家房屋较近。每当枇杷熟了的时候,那挂在树枝上像一个个眉开眼笑的金娃娃枇杷果子,招惹了院子里许多馋嘴的孩子。为这棵枇杷树的事,爷爷呕过许多的气,但父亲是挺想得开的。

有一天清早,父亲挑着满满一担牛粪去帮枇杷树下周围的那几蓬南瓜施肥,看见枇杷树下南瓜藤、黄瓜,豆角被人踩得半死不活的,枇杷也被人摘了一大半,活生生的树枝被折断,撒落满地,回来后爷爷铁青着脸,说要去打探偷枇杷的人,要他们赔。父亲知道后,坚决不同意。父亲说就是几颗枇杷的事,何必大动干戈,闹得满村风雨,如果闹来闹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由于父亲不支持,爷爷也就没有那么认真去追究偷枇杷的人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我又才知道,其实枇杷树全身都是宝,不光果实可以吃,它的花、叶、树皮、根都是很好的中药。有治咳嗽、润肺的功效。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还处于经济困难,普遍贫穷时期,如果有人感冒病了,没钱买药和上医院,许多人家都是采用农村人的土办法,也就是自己熬草药来治病。

那时候,我家兄弟姐妹共四个,吃饭都成问题,生活过得紧巴巴的。大概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得病发高烧,咳嗽不止。父亲要妈妈到竹林坡上摘了十多片枇杷叶,叶背上绒毛在火上烧掉,切成丝块,加入寒蓑花、红糖、生姜适量,放进土瓦罐里慢慢地熬,熬浓后,倒进碗里趁热让我喝下,喝了几次,不咳嗽了。后来才知道,母亲当时用枇杷叶熬成的汤药,其实,就类似于今天我们到医院或药店买的枇杷止咳糖浆。

有一年,我回到老家一趟。一进村口,就见伯娘,老汉、小伙伴坐在村口的那块大石头上聊家常,几个孙儿孙女在他们的周围自个儿玩得十分有趣,幺淑思庆在不远处的一张木凳上懒洋洋地躺着,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香烟,一口口的黄烟从他那只剩两颗门牙的嘴缝里喷出来……我想,如今,家乡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伯伯,老奶奶,老爷爷了。看着他们,一阵酸涩的滋味涌上我的心头。离开的时候,我站在村口朝池塘边上望去,菜园荒芜了,周围的茅草长得老高,但那棵枇杷树也不在了,只是不知被谁砍伐了,竹林也没了,昔日的青山绿水,茂林修竹,怡然自得的感觉真的没有了。没有了往日的茂密和青翠,像它和我刚才见到的那几个站在村口的老人一样,无奈地守望着家孤独与寂寞。

如今再也见不到那棵看似普通不过的枇杷树,它留给了我深深的记忆。回忆起那棵枇杷树,我就回想起那个不同寻常的年代和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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