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吴

老吴搬到我隔壁住的时间大概是在我回国之后的一个早晨，老吴见人笑嘻嘻，很友好，这种陌生人之间见面都很友好的微笑让人内心有点不舒服，但是呢，毕竟是人家示意友好。老吴也是和老伴在一起生活，老伴在我们学校的后勤保障处当领导，人称“赛金花”，说是长得漂亮，可是我怎么不觉得赛金花漂亮。我的房子照旧是不隔音，我过去听人家墙根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但是老吴在家里说话声音小，我有时听的是断断续续，没有那么完整。好在不完整，也能推断出几分大意。

老吴是搞护理专业，马上就要退休。老吴整天就对现在的公办高校体制机制满腹牢骚。我听多了也不爱听。人常说，牢骚太多防肠断。结果呢，老吴就是肠道上不怎么好。有一天，老吴竟然在马桶上拉出了一丝血丝。赛金花就喊了救护车送到了学校医院。

老吴一进学校医院。各项检查纷至沓来，老吴没病都回折腾出什么病来。这老吴住院的消息先从学校医院传到了老吴所在的卫生健康护理科学院，从卫生健康护理科学院又传到了刘老所在的教工第十九党支部，又从教工第十九党支部传到了老吴授课的护理教学科研组，这一口口相传，老吴这没有什么病，都会真是住进学校医院估计出院就有点难了。

老吴本来是搞护理，对这进了学校医院的各项检查应该是轻车熟路，事实上，内心还是有很多的抵抗，不是花钱的事情，关键是有没有这样的必要。老吴还是听了赵大夫的话，按照诊断的各项流程走。赵大夫把老吴的身体翻来又拂去地折腾，老吴都配合了。老吴总想听看是什么情况。赵大夫一言不发，说等检查结果。

本来可以一天出结果，老吴在学校医院整整等待了一周，说老吴没有病，是吃了海带丝，拉出来了海带丝。愁人不？吃海带丝都能当成血丝住个学校医院，这是什么待遇。

在这一周里，认识老吴的和老吴认识的几乎都来学校医院把老吴关怀了一下。这样的景观，老吴都有点不适应。我因为刚认识老吴，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老吴。结果就老吴出院了。所以说，我再一次见到老吴时，心里总感觉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总感觉应该看望老吴，而老吴看我的眼神有点变化，我判断不出来，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因为我们虽然在一个大学校里，但是大学校里分了好多的小细胞。我们之间认识也就是因为我们在一个楼里住着隔壁的关系。我没有继续再找没有去看望老吴的理由。

听说老吴在病床上检查，都是老吴的下属背出背进，都没有用轮椅和担架。我没有见这一幕，但是赛金花在老吴面前一直在夸老吴的下属，我没有听清楚说是谁，但是呢，我知道人家赛金花是有身份的人不会直接呼名唤姓，直接叫小张小李什么，就像我爱人唤我家狗直接叫“大海子”一样。

老吴对我的似乎不友好，我家大海子似乎也看在了眼里。老吴一到楼梯口，大海子就开始用它特别的方式提醒我，陌生人来了。我一般会把门打开，警觉性地看会是谁。这时，我看到老吴就抬头看我，我回敬一下，说笑实际上就没有笑，但是绝对是有笑着的意思。我不知道是我太懂人情世故，还是笑看人间。我爱人有几次打开门，一看是老吴，就把门关了。大海子继续在我爱人旁边喊叫，这样的喊叫声有增而没有减。因此，对于狗仗人势的事情，老吴的确心里有点不舒服。有一次，老吴直接说，我们楼里不允许养狗。我说，老吴，您再说一边。老吴说，我们楼里不允许养狗。我说，这是狗吗？这是宠物，怎么会是狗呢，您见过狗穿外衣吗？我家大海子是防寒服，唐装。老吴没有再说话。我当时也气头上，说人怎么和狗过不去，它就是个畜生，叫两声又没有叫你。你就不乐意了。

这样的不愉快了几次后，我再次见到老吴就不打招呼了。我感觉没有这样的必要。我又不吃老吴家的粮食，我才不会为老吴的怪异而说什么。

老吴在我家楼上住了大概是二年，终于老吴要搬走了。我烧高炉子香，总算把这神仙送走了。老吴临走给我说，以后要把宠物看好，咬人。我说，大海子就不出门，怎么会咬人。老吴一脸的茫然，我心里非常舒坦。心里想老吴都是夕阳下的落日，还说我家大海子真有点过分了。

老吴搬走是因为退休。这楼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都是因为楼房就是个上个世纪盖的旧楼，没有粉刷和维护，有着老旧楼的风貌。听说老吴住进了西京城的创新港。总之，老吴搬走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老吴的细小声音。

老吴走了后，老吴的房子一直空着，没有人再搬进来。我隔壁就一直空着。这种好长时间没有听到别人家的声音的事情，对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是时间一长，我也慢慢地习惯了。

时间过了很久，也就再没有听到老吴的声音和有关老吴的消息。一天下午，上完课，我回家打开电视，按到了当地的一个新闻台。正在播放新闻，我看到了老吴，是老吴。我眼睛还没有花，是老吴。我定睛看下面的一行字幕：吴金，西京城市大学护理健康科学学院院长因涉嫌学术造假正在接受组织调查。我看着画面，没有想到老吴怎么会是这样，我就想到了之前有人给我说，老吴学术不端，老吴怎么怎么，我都没有太在意，因为我眼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可是看到这一家权威媒体的报道，我知道了，人心真是隔肚皮啊！老吴晚节不保。

昨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就仔细地想，老吴为什么在家里说话都是细声细语，都是怕走漏风声。好在搬走了，我有时也在想，一个人和狗都过不去，可想格局是小了点，格局对一个人很重要。往往的一件小事，或者是一个小细节就说明了我们的人生里是充满了肮脏还是别的。我没有再往下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做人与为学，我只能把我家大海子看好，别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