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鹤远去
——纪念翟公新全先生
翟公新全先生,七旬有余,相伟而体阔,霜鬓童颜,温文慈祥。这是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大约在2022年夏末的一天,天气还很炎热,我正在门首内望着街边树上的叶子呆坐,翟公新全先生手里提着一个资料袋,从外面进来,问:“你姓杨吗?”见我肯定,说:“那是找对人了!”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然后打开手里提着的资料袋,取出一叠边角已有些卷曲的稿纸,说:“我们涝池岸北庄村想出一本村谱,但是不知道这个应该怎么弄,你给帮帮忙吧!”我明白了他的来意,接过稿纸翻看。这些稿子一部分是村里各族的分支图系,一部分是颜宗岳先生写的一篇关于村庄和族人迁徙生活的考证文章,内容的时间跨度大约是从解放前后开始至今,很翔实。
颜宗岳先生也是扶风人,当过兵,转业后担任过高级工程师,副县长,省局办公室副主任,企业总经理等职位。虽然和颜先生一直未曾有机缘谋面,但读过他编著出版的《大汉帝国之汉景帝》和《大汉帝国之汉景帝与他身边的人》两本书,也常在网络上读到他写的散文作品,算是神交已入,觉得他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有颜先生的文章收编入谱,份量当然是勿容置疑的,但一本村谱,单是手里这些资料,总觉内容还是有些单薄。于是邀他在桌旁坐定,从书柜里拿出手头珍藏的一本《史氏族谱》给他参考。这本族谱也是新近刚出版的,内容很丰富,我也有幸参加了编写。翟公翻看后,笑着说,他对村谱心里终于有了具体的样子了。也觉得应该再添加一些内容。
于是闲聊,翟公说他久居乡间,对文化方面的事接触得少,人也认识得少,这次找我,是经别人介绍,才找到这里来的。他还要找扶风县书法家协会主席翟功印先生,想请翟主席题写村谱的封面文字。问我和功印先生熟悉不?我说,功印兄不但在书法方面融通百家,书艺精妙绝伦,而且在古文诗词考证文章方面也勤修苦炼,卓有大成。我说这些话,当然是实事求是的,论学识,论才华,功印兄确有王佐之才,在扶风乃至全国的影响力都很大,是我敬佩的一位兄长。翟公听后非常高兴,经商议后安排我写这本村谱的序言和后记,并说,如果这样,他就请翟主席再写一篇村族迁徙考证方面的文章,以丰富村谱的内容。怕我对他们村的情况不太了解,还留了资料给我,让我参读。然后起身告辞,说他要到老区去找翟主席。功印兄住在老区一个大家戏称为“神仙台”的地方,天天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但工作室在文艺路县图书馆院内二楼,避居闹市,也不难找到地方。
第二次见翟公新全先生,是二十多天后。因为有第一次见面,算是熟悉了,他就坐在桌旁,和我闲聊了一会儿。知道他一直在搞小麦育种方面的事情,这是他的爱好,庄户人,种地育种也不冲突,既是爱好也是生活。也说到村谱出版方面的事情,他说,这本村谱,对他来说,最难的地方就是收集各族各家的谱系分支资料。他已断断续续收集了六年多时间了,修修改改,挺不容易。自己年事已高,时不我待,把这个村谱出版了,也是自己的一个心愿。我抬头看他,他淡淡地笑着,很恬淡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慈祥。我能理解一个老人,总想为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的心愿。这个心愿,也许并不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它是一个老人纯朴而执着的念想。况且,修谱续志,也确实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功德无量的事。
他认真地读了我草稿的序言和后记,很满意,也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并补充交代了一些在序言和后记里想提及的事情,让我再斟酌修改。但他一再地交代在文中不要提他的名字,说这次村谱能编撰成功并且出版,村里出力的人多,还提及到几个人的名字,说多亏了他们的热心和盛情襄助,这事是大家弄成的,他只是跑跑腿。从这些话语里,我认识到了翟公新全先生的赤诚、谦逊和无私。这是我对一位老人在精神层面的更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心里也不由地生出了更多的尊敬。关于村谱的版式设计、装帧和印刷事宜,翟公决定交由扶风县汉书文化传媒工作室的任军刚先生负责。任军刚是一位为人诚肯,踏实能干,对书籍出版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出版人。扶风县近几年很多个人和单位出版的书籍,多是由他负责策划,设计并成功出版的,他是一位值得我们信赖的朋友。
翟公起身告辞,出门后过了一会儿又返了回来,抱着一个有十几斤重的大西瓜进来,说,没啥感谢你的,这个西瓜放这儿给娃娃吃。我顿觉不妥,力辞,翟公红润的脸上显出了生气的神色,说,就一个西瓜,又不是个啥贵重东西,你不要,难道要我再抱出去!我心下微惊,只好讪讪收下。一本村谱的出版,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翟公新全先生为这件事情,到县城来回跑了很多趟,其中有组织材料,校版,对版式装帧等方面的改进。还有一回,仅仅为了书中的插图照片,就跑了两次。第一次因为照片拍摄的角度不合适,就又不厌其烦地回到村里重拍了一回。初秋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翟公来回跑,汗湿衣衫,却不以为意,脸上始终是温和的笑意,他对村谱这件事十分认真!因为我也一直爱好摄影,对数码相机有所了解,就帮助他从相机里导出照片,并在电脑上进行了筛选和色度调整,以适合在书上刊印,这让他十分高兴。于是他又拿了一袋从树上刚摘的红艳艳的山楂果给我,说是自己家树上摘的,让我不要嫌弃。以他的秉性脾气,不接受显然是不行的,只好接了。对他而言,他总觉得我帮忙了,怕对不住我,这也让我对他的宽厚仁慈多了更多的了解。
村谱初具雏形时,已到深秋。翟公的脸上,也有了更多的欢喜,我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这件倾注了他很多心血的事情终于有了看得见的成果,他当然高兴。再经月余,任军刚先生拿了清样出来,翟公新全先生亲自校稿数遍,也邀我对文字版面进行了校对。我虽尽力,却心下忐忑,唯恐有所疏漏,有负翟公的一片赤诚之心。书进印刷厂时,已近年关,因为村谱类书籍版式设计和印刷所用纸张的特殊,还有精装等方面的原因,这本书在印刷厂的印制时间较长。而我也忙碌于他事,只知道村谱成书,静等即可。
惊悉翟公新全先生去世,是过了年初五左右才知道的事情。消息转辗传来,让我一时万分惊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经再三确认,信息确实。这让我十分伤痛,一个慈祥的老人,一个勤恳、善良,一心想为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办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老人,就这样在人猝不提防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了我们!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看他用了很多心血和精力刊印的村谱成书!我和翟公新全先全相识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对他的了解也有限,但就这些有限时日的有限接触,他依然以一位老者对生活的热情和权权之心深深地影响了我。本来以为,时日方长,我们会成为很要好的忘年之交,能常促膝而谈。甚至,我还一度准备在有闲暇的时候,向他请教一下小麦育种方面的知识,然而,却再无法见到他了。他的匆匆离去,是我们共同的巨大损失!
拿到手的《涝池岸北庄族谱》,褐色的锦锻硬盒饰面,宣纸竖版印刷,精美的鹅黄线装,是一本完美的族谱书籍。功印兄在其文《深源在处,追溯情笃》中言:“诚祈此谱传芳后世,绵历久远。”诚如是哉!翟公新全先生虽然如鹤远去,但我相信,他老人家的精神也会随着这本村谱流芳百世,万世!当以此族谱,长献先生灵前!
唯以此文,纪念翟公新全先生!
2023年2月14日于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