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原乡诗《最后的乡亲》选

吾乡吾土（组诗）

作者：杨军

◎老 家

自从贺知章成了客人

每一个黄昏

心就像一把梳子

一根一根梳着

老家那炊烟编织

淡蓝色的辫子

浓浓的乡音

是老家的商标

在我的年轮上注册

每一个日落日出

老家都会在我的双瞳里重播

如一日三餐

◎村上的老人们

村子很窄很小

老得像一本发黄的书

村上的老人们

以发黄的年龄

挤进秦腔戏里

吧嗒着旱烟锅

也品不出时装表演的味儿

布满鱼尾纹的眼角

刻下了一道道

关于秦香莲的泪痕

散场时老头哼着周仁

老太婆为了王宝钏

高迈已松绑的小脚

当月光偷偷爬进失眠的夜晚

他们想起牛郎和织女

想起多少年前一个夜晚

就心痛胸闷就老泪纵横

◎黑 妞

不知道丘比特是什么

自从爹妈的话拉成装订线

把她和一个男人订牢

她做的鞋子

就都穿在那个男人的脚上

她总喜欢用会唱歌的目光

去数夏夜里的星星

可就是舍不得

磕碰那长长的呼噜声

她知道一夜过去

男人又该去流汗

在太阳下流汗的男人

才是好男人

不曾浪漫却终身相依

直到满头银丝

荷包蛋是她爱的语言

她也因此成了好女人

◎哑 巴 运 来

哑巴运来不是哑巴

他是个有过漂亮女人的屠夫

哑巴温暖的小屋

曾经飘过热喷喷的饭香

也曾经有过斟满的酒壶

为了那句不会下驹的骡马

哭泣和骂声便挤进了小屋

后来，好看的女人伤心地走了

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从此成了哑巴

再也没有女人走进他的小屋

后来他摔碎酒壶

他便很快地一天天老了

小镇的人们都说

女人是祸水

女人水一般流来

又水一般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