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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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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碱滩(引子)连载

第三章

小牛犊想着爷爷讲过的这个故事,也想进文僧寺看看相,想到自己是一头牛,就打消了念头。正要沿着山梁继续往前走,却见寺院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个驼背老和尚向这边张望。张望了一会儿,突然抖抖索索举起手,用那把羽扇指着这边山梁失喋喋地喊:"神仙来了,神仙果真来了。”

随着喊声,十几个小和尚从寺院里一个个鱼跃着蹿出来,手搭凉棚,欠起脚,拉长脖子,顺着驼背老和尚指引的方向,也向这边望来。望了一会儿便嚷嚷闹闹地向这边跑来。

小牛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乎乎看着和尚们。听驼背老和尚说是神仙来了,也便兴奋了起来。在他听过的故事里,那神仙可是上天入地,神通广大的古怪东西,今天竟然要亲眼见识一下了。他见老和尚的羽扇指向自己所站的山梁上,以为那神仙就在自己跟前,转着身子四处寻找着,见这寸草不生,连只蚊子都养不活的黄土山梁上,除了豁豁牙牙,坑坑洼洼的黄土外,便就是自己了。正在纳闷,小和尚们已经爬上山梁,一齐拥向自己,又是抚摸,又是拍打,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牛犊越发奇怪了,左右打量着自己,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不就是一头不足三尺高的牛吗?怎么就变成神仙了?他急急地喷着响鼻,哞哞叫着,一个劲推斥着和尚们,嚷嚷着说:"搞错啦,你们搞错啦,我不是神仙,我是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这事还得从老和尚夜里遇到的一件奇异怪事说起。

——

老和尚姓孔,本是河西一个养牛人,年轻时因家里的一头牛踩坏了地主家的麦子,好好的一头牛就被地主家活活勒死了。孔和尚气不过,夜里一把火就把地主家的院子烧了。被官府抓去蹲了六个月大牢,受尽了酷刑。放出来后更是怒火难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撺掇了村里十几个穷汉,竖起了造反的大旗。从村里杀进乡里,从乡里杀进县衙,又从县衙一鼓作气杀进州府。几年间随者骤增,名声大震,引来数万官兵围剿,最终不敌官兵,全军被歼,自己背部也负了重伤,造成终生驼疾。

孔和尚河西无法藏身,在党徒的帮助下渡河逃到河东,最后进入文僧寺,得到寺里住持一真和尚的赏识,收为徒弟,从此剃度为僧。

四年前师傅一真和尚圆寂,圆寂前将文僧寺住持一职交给了孔和尚。

可是,世事变幻,自从孔和尚接任住持以来,寺院的佛务就很难按照先师一真和尚的理念开展下去了。

一真和尚认为,所谓佛教,就是扬善除恶;所谓佛务,就是救济贫困,解除民众危难病苦。然而,就在昨日,孔和尚参加了地方佛教协会召开的会议,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会议竟然是一次佛教界清理门户的会议。而清理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先师一真和尚和自己。佛教协会会长无欲大师说:"几十年来,文僧寺受一真和尚错误佛教理念的影响,劝阻信众烧香拜佛,不让僧人念经化缘,严禁僧人看相算卦,却常年带着僧人搞什么开荒种地、植树造林、拦河修坝、养牛办厂、抢险救灾、还开办了一家所谓的救死扶伤的医院,这还叫寺院吗?一真和尚是佛教间的异端,他虽然在四年前就圆寂了,但他的流毒还在,异教徒还很多,尤其是现在文僧寺的住持,原本是个杀人放火的歹人,这种异端怎么能留在佛教间呢?应该坚决清出门户。"

孔和尚听着听着,腾一下从坐椅上站起,驼着个背就要冲向主席台。身边坐着的武僧寺住持董和尚一把将他拉住,说:"佛协会长讲话不顶鸟用,那个政府狗官还没表态呢,你急个啥呀?"说着把孔和尚摁在了座位上,近处几个僧友也劝说道:"孔兄你咋还是这么个犯上的脾气?早年造反还没造够啊?等负责宗教事务的政府官员表了态再和他们理论也不迟啊。"孔和尚觉得僧友们说的也对,就暂且坐下了。

孔和尚刚坐下,坐在主席台正中的宗教事务局官员就开始表态,说:"我完全同意佛教协会会长无欲大师的意见。佛教就是佛教,僧人就要像个僧人,寺院就要有个寺院的样子。文僧寺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寺院,在当地乃至整个佛教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原住持一真和尚的佛教理念有违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他推行的很多做法,在当地,乃至整个佛教间都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不仅对佛教文化是一种破坏,对我区传统文化也是一种破坏。希望我区佛教间坚决肃清一真和尚的流毒,尽快恢复寺院正业,回归佛教本源,塑造良好僧人形象,弘扬传统佛教文化。"

孔和尚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腾一下又从座位上弹起,哆哆嗦嗦用那把羽扇指着官员怒斥道:"好你个昏庸狗官!什么是寺院正业?难道用那些泥塑的佛坑蒙信众才是佛教正业吗?你见过哪尊泥塑的佛真正为信众解除过危难病苦?请问你个昏庸狗官:什么是佛教本源?难道看相算卦就是佛教本源吗?你见过哪个信众的生死命运是僧人给算出来的?再问你个昏庸狗官:什么是僧人良好形象?难道整天敲着木鱼,念着经,端着钵盂化缘就是僧人的良好形象吗?你见过哪一尊佛是敲木鱼念经化缘成为真正的大佛的?"

孔和尚越说越气,他甩开董和尚的拉扯,不顾僧友们的劝阻,也不顾大师们的喝斥,继续说:"一真和尚担任住持数十年,寺院没有收过一分钱捐赠布施和政府拨款,也没收过一分钱信众的香火钱,不仅自给自足,维持了寺院的正常运转,而且新建殿舍一百六十五间;新增僧人一百一十人;如今库存杂粮五十四万五千斤;有耕牛和其它牲畜一百二十余头口;有铁牛两台、东方红拖拉机八辆、解放牌东风牌汽车各一辆、胶轮马车十五辆;还开办百余张床位,年收治病人五千余人次的医院一处,这不比骗取香火钱和捐赠款来的堂堂正正吗?文僧寺每年定期派出僧人四处走访,在册登记方圆百十里区域孤寡残疾贫弱家户一百二十户计三百余人,每年向贫弱者资助粮食五万余斤,历年共计八十二万余斤,这难道不是寺院应该办的事吗?多少年来文僧寺参与地方修路修水库建厂等大型工程十余项,共义务出工二十余万人次,参与抢险救灾数十次,期间有五名僧人献身,十二名僧人负伤,难道这些也都错了吗?难道非得像你们一样,整天坐在寺院敲着木鱼念着经,喝着茶水看着报就能普度众生吗?难道一真和尚这样做不正是领悟了佛的真谛,践行了佛的旨意吗?怎么就被你们说成是佛教界的异端了呢?你们怎么就是非不分,正邪不清,善恶不辩,黑白颠倒了呢? "

孔和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罢,也不管那官员如何回应,作何反响,就兀自退出了会场。

孔和尚一路生着气回到寺里,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夜里刚刚入睡就做了个噩梦,梦见师傅一真和尚和自己被五花大绑推出寺院,围观的人众嘻嘻嚷嚷,还不住地往师傅和自己身上泼着浊水。梦醒后就更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灭。他起身下地,来到寺院深处的藏经楼,从壁柜里把几十年来地方政府和各种社团组织赠送的数十面旌旗翻出来,驼着背爬上桌案,把那旌旗一面一面地挂在经楼的墙壁上,又一面一面地细细端看着,从那旌旗上面回忆着几十年来的往事。然而,往事一去不复返,唯剩空悲叹。他无奈地摇摇头回到住舍,沏了壶香茶,从身上掏出一包砒霜,倒进茶壶里,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师傅,我也西天去也。"喊罢便端起茶壶就要把那毒茶喝下。

就在这时,窗户外忽然闪起一道红光,孔和尚抬头一看,见窗户纸上映着个人影,人影周围还燃着光苗。孔和尚惊得大喊:"谁?”

只听那影子说:“你听着,你的功德未满,不可半途而废。记住,佛在众生心里,不会因为诋毁而离去。”

孔和尚心头一阵酸楚,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那个影子是那些无聊僧人在戏弄自己,一时火起,顺手就把茶壶向那个影子砸去。

怪异的事就在这时出现了。只见那茶壶慢悠悠飘到窗户前停下了,接着是“吱吱”几声喝茶的声音,随后那茶壶又慢悠悠飘回来了。茶壶完好无损,一壶毒茶却没有了。

孔和尚觉得神奇,就走出舍门查看,只见寺院上空闪烁着一团五颜六色的光,光团里传出先师一真和尚的声音,说:"你听着,明日巳时有一头金毛小牛要来到寺里,他是来带你还俗的。你本来就是一个养牛人,就随着小牛还俗去吧。从今往后,你要把这头小牛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分成章节,编篡成书,分发于世,以警示世人,功莫大焉。" 说罢,就划着一道光,向南天而去了。

孔和尚虽然不信虚幻的神佛,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却真真切切,让他不能不信。心想:明日不妨在寺院里等着,看那头金毛小牛是否出现,若不出现,说明那是妖僧使得幻术。若真的出现了,倒要看看这头牛是何方神仙。

于是,孔和尚一大早就把徒弟们叫起来,坐在那棵古槐下,一边给徒弟们讲着夜里发生的怪事,一边等着那头金毛小牛的出现。谁知刚到巳时,挡在寺院前不远处的那柱黄土立壁竟轰然垮塌了。随着黄尘散尽,天地豁然开朗,一头小牛昂然挺立在对面山梁上。

只见这小牛,头园胯宽,腰身舒展;两眼赤红如炬,闪射着道道霞光;通身金毛似锦,喷腾出团团紫气;立在那山梁上,左右威武雄壮的洪涛山和翠微山,犹如两条奔腾的巨龙;前后绵延不绝的山谷像一座座兵营,似有千军万马在呼号涌动;一柱柱形态各异的黄土立壁像一面面战旗,咧咧作响,迎风舞动;一时间天地合一,山川汇聚,形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正气,喜得个孔和尚心里一个劲大呼:

“佛祖慈悲,师傅恩重,苍天有眼,人间幸甚。”

——

小牛犊进了文僧寺,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可是,他跟着孔和尚一个大殿一个大殿参见完各路神佛,就觉得没有意思了。传说中那些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神佛,原来是些怪模怪样、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黄泥捏成的死人!并没看出有什么本领。

夜里,小牛犊住在寺院深处的方丈里。孔和尚铺了些软垫安顿小牛犊卧在上面,自己盘腿坐在小牛犊身边,就念叨些善呀恶呀,是呀非呀,正呀邪呀,佛呀魔呀,公者永存私者一时之类的俗话。小牛犊跑了一天山路,累的腿肚子都抽筋了,孔和尚念叨些啥,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不一会儿就“哼呀哈呀,稀里哗啦”打开呼噜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小牛犊觉得肚子下面有一股热流在窜动,他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翻了一下身,又觉得肚子下面凉丝丝的,猛然醒悟:"坏啦——尿床啦!——"

小牛犊躁得脸上热腾腾的,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心里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呀,这要叫孔和尚、尤其那些小和尚们知道了,还不笑话死呀?"小牛犊恨不得把那泡尿吸回去。

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吸是吸不回去了。小牛犊望了望窗外,见外面月色正明,心想:"反正这寺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乘着月色偷跑呢?"想到这里,打定主意,偷眼瞅了瞅,见那孔和尚端坐在那里正"呼哧呼哧"睡的香呢,心里暗喜。

小牛犊怕闹出响动,不敢站起来,就仍然躺在那里,眼睛盯住孔和尚,后蹄轻轻蹬着地,一点一点向前挪蹭着身子,等蹭到门外,见那孔和尚竟然没醒,才慢慢站起来,沿着滴水、顺着暗处、拿捏着蹄子、头一挺一挺、身子一撵一撵、鬼鬼祟祟向山门走去。

山门紧闭,小牛犊心想:"这有何难?"他用牙咬住门栓抽开,又咬住栓耳轻轻一拉,就轻而易举地把门打开了。他先探出脑袋四处瞅了瞅,见外面静悄悄的,才出了门。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看,见寺院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叽咕"一笑,说了句:"和尚们,俺走啦,咕嘟拜——。"随后,还一抬蹄子磕了一下嘴,来了个空中飞吻,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牛犊刚走出几步,身后冷不丁"呀——咦!——"的一声怪叫。

那声音妖里妖气,在深山寂静的夜色里是那样的瘆人。

小牛犊浑身毛发"嗖"的就竖直了,扭头一看,只见门垛下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自己、张着双臂要抱自己呢,吓的喊一声:"妖怪!"便猛弹一下后蹄,脱兔一般飞奔而去了。

你道那女人是谁,不是别人,原来正是巫婆张妈。

却说这巫婆张妈,昨日一早好不容易把小牛犊的魂儿收住了,谁知又让刘正川那个药溜子给吓跑了。他怕那个魂儿跑远了收不回来,没赶上责怪刘正川,就又疯癫着跑上街,追那魂儿去了。

可是,魂儿本是一种意念,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何况这小牛犊,从小就是在故事里生活的,满脑子装的都是些上天入地,神鬼未知的事情,张妈纵有天大法力,岂能赶得上他的意念,刚撵到连二旦家门口,正要把魂儿捉住,那意念一变,小牛犊已经在三十里外的牛王岭了。

张妈干什么事只要认准了,就绝不肯放手。何况这张妈,原本是牛王岭王宫里的王后,自然对牛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见这小牛犊的魂儿在牛王岭,便一路作法急跑着追去。可是,刚跑到牛王岭山脚下,却见那魂儿又沿着山脊向西而去了。于是,只好顺着山脚一路追去。一直追到三更天,总算追到文僧寺了,可也累的动不得了。就靠着门垛顺溜下来。谁知刚瘫坐在地下,那山门"吱扭"一声呀开个缝,接着,小牛犊的小脑袋就从门缝探出来了。鬼鬼祟祟张望了一会儿,走出门,就叽叽咕咕笑开了。

张妈不知小牛犊要干吗?看的入迷,一时忘了正事。当听见小牛犊说要"咕嘟拜"了,才想起正事。于是就惊叫了那么一嗓子。谁知这一叫不要紧,吓的小牛犊腾的一下就不见踪影了。

张妈见小牛犊跑了,又要追,可是,两腿软的怎么也迈不开步了,只好喊:"站住,你别跑!"可是,小牛犊哪里还能站的住呢?

和尚们听到喊声,赶快跑出寺院查看,见是个巫婆,就要赶着走。孔和尚认出是接生婆张妈,不敢怠慢,赶紧请进寺里,问清原委,回方丈处一看,果真那金毛牛不见了。惊的驼背都快伸直了。见软垫湿乎乎的,知道是小牛犊尿床后,怕败兴偷跑了。心里想笑,可也来不及了。慌慌张张跑出来就要让张妈带路追,见张妈累的已经软成一摊烂泥了,鞋也跑丢了一只,只好赶紧让和尚们找了两根椽,胡乱绑了付担架,让张妈躺在上面,由小和尚们抬着 ,自己回去卷了个铺盖卷,肩上一抗,就急急地跟在担架后面,循着小牛犊的踪迹一路追去了。

小牛犊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直至天色大明,见那妖怪并没有追上来,就放缓脚步寻思了一会儿,感觉自己从西山跑到北山,再到东山,转了大半个圆圈,又回到南面那座青石山上了。定睛细看,小牛犊一下子高兴起来:"啊呀,前面的山岭不正是牛王岭吗?"

只见这牛王岭上已经插满了各色彩旗,贴着“全员齐发奋,挣钱最要紧"、"勤劳动,快致富,家家争当万元户"等各色标语。牛王宫前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牛王岭草地林地分片包干誓师大会。”小牛犊不知道搞这些是什么意思,就暂且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不一会儿,只见牛王宫门前平地里凸起一个大将台,爷爷身披蟒袍,头上插着孔雀翎,双角各执一面红绿三角令旗,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将台上。台下依次站着由十几头牛组成的战鼓队、长号队、铜锣队。一时间战鼓擂起,长号吹响,铜锣镗镗,山崩地裂一般响彻山野。随着锣鼓长号声,不一会儿从各处涌出那么多牛,一头头精神换发,喜气洋洋,排成整齐的队列,黑压压一片,站满了牛王宫前的大广场。

小牛犊以为这是要操练什么阵法,也想加入到战阵里面。他喊着爷爷,奔着四蹄,想赶紧回到爷爷身边。就在这时,"轰隆轰隆"一阵巨响,接着狂风大作、山石翻滚、树木横飞、山川河流一齐动荡摇晃了起来。小牛犊吓得一纵身穿入半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向下看,只见牛王岭对面一个阴沟里,"吱吱呀呀"竖起一面旗帜。那旗帜的旗杆越变越粗,越竖越高,上面挂着一面巨大的血色“贝”字旗,在疾风下哗啦哗啦咆响。随着旗杆的变粗变高,那个血色“贝”字旗也越变越大,似乎要把整个世间遮住了。接着旗杆下张开一个巨型大嘴,里面是一个吸附力强大的黑洞,空气被那个黑洞吸的凝成一股紧缩的气流,旋转着,拧紧着。满山花草,树木,巨石被卷进气流,排成没有尽头的一条长龙,鱼贯进入那个黑洞里了。转眼间,一座春花怒放,草色青青,美丽富饶的牛王岭变得一片狼藉,面目全非了。而爷爷和那么多牛,一个不剩,全部被卷进气流,转眼间就被吸进那个黑洞里了。

小牛犊眼睁睁看着爷爷以及那么多牛全被那个狂魔吃掉了,急的什么也来不及想,就向那个狂魔顶去。那狂魔把嘴一合,扇出一股狂风,就把小牛犊扇的无影无踪了。

小牛犊被一股狂风吹跑,天空变成漆黑一幕,就在这时,满世界里回荡起一个古老而混沌的声音:

"你们的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

小牛犊在黑暗中琢磨那声音,觉得那声音是从深远的苍穹外传来的。他既紧张又好奇地等那声音继续下去,可那声音除了回荡着的长长尾音,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丝微弱的光从穹顶上漏出,天上遮着的黑幕徐徐拉开,世间变成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圆。小牛犊也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圆的后面开始出现了几道霞光,慢慢升起一轮红日,把个圆照亮了半个,剩下的半个依然是黑的,下面闪烁着点点星光。而这个黑白分明的圆在不停地缓慢运转着。随着圆的转动,那一半白渐渐变成黑,那一半黑渐渐变成白。苍穹里又传来那个古老而混沌的声音。这个声音低沉而缓慢,每说完一句就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苍穹里久久回荡着:

这就是你们的世界——

这个世界分成白天和黑夜——

白天可以变成黑夜,黑夜也可以变成白天——

白天想让这个世界全变成白天,黑夜也想让这个世界全变成黑夜——

白天和黑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冲突着——

冬天将要过去的时候,白天开始一点一点打退了黑夜,白天渐渐变长——

这时,阳光明媚,世间生机盎然——

冬天将要来到的时候,黑夜开始一点一点打退了白天,黑夜渐渐变长——

这时,日光惨淡,世间万物萧瑟——

这个世界的白天就是宇宙的佛,黑夜就是宇宙的魔——

宇宙万物佛中有魔,魔中有佛——

你们的世界是佛与魔组成的世界——

佛的使命是让白天变得更长,直至没有黑夜——

魔的使命是让黑夜变得更长,直至没有白天——

你们每个生命也是这样——

你们的生命一经诞生,既不是性本善,也不是性本恶,而是佛与魔同时存在于你们的生命里——

你们生命的诞生是为了满足别的生命的需要,这是你们原始的佛性——

你们生命的诞生又需要诞生别的生命来满足你们的需要,这是你们原始的魔性——

你们生命里的佛就是对这个世间的付出。魔就是对这个世间的索取——

你们生命里佛的使命终极目标是只对世间付出,不向世间索取。魔的使命终极目标是只向世间索取,不向世间付出——

宇宙万物佛的使命终极目标是让世间变成没有魔的世间。魔的使命终极目标是让世间变成没有佛的世间——

没有魔的世间叫神间——

没有佛的世间叫鬼间——

这个世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全是佛的生命。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全是魔的生命——

全是佛的生命叫神。全是魔的生命叫鬼——

神是一种传说。鬼也是一种传说——

神是由功在当下,福泽万世的大佛演变而成——

这是个漫长的演变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大佛生命里的魔通过传说被逐步去除,佛被保存传承下去——

鬼是由罪在当下,遗臭万年的大魔演变而成——

这同样是个漫长的演变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大魔生命里的佛通过传说被逐步去除,魔被保存传承下去——

神的意义在于为宇宙万物树立向善的标杆。佛的意义在于向这个标杆践行——

鬼的意义在于为宇宙万物树立向恶的标杆。魔的意义在于向这个标杆践行——

佛是付出,是我为众生——

魔是索取,是众生为我——

这是佛与魔的本质区别——

宇宙万物的佛最终会消灭魔,世间最终会成为没有魔只有佛的神的世间——

那个古老而混沌的声音把小牛犊说的昏昏欲睡。小牛犊什么也没听懂,心里只剩下佛与魔两个字了。佛与魔在脑海里交织成一团,扭打成一片。

小牛犊觉得无聊,向四周望望,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发现那个声音没有了。那个空洞的圆渐渐还原成了原来的世间。

这时,从西南方向隆起一架大山,从南向北爬了过去。爬到好远的地方向东围去。这架大山上慢慢出现了"洪涛山"三个大字。又一架大山从东北方向隆起,由北向南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向西围去,山顶上慢慢出现"翠微山"三个大字。两架大山围成一个大圆。这个大圆从西北向东南流下一股弯弯曲曲的水,形成一条大河。大河上出现"黄水河"三个大字。黄水河把两架大山围成的圆分成两部分,北面泛黑,南面发白,和太极图一样样的。

再细看,这个大圆的中间是一块缓缓走高的高地。高地四周留下一圈已被拆除的拦洪大坝的遗迹。遗迹内是一个有着数百户人家的村落。十几处经过修葺的明清建筑散布在村子不同地方。其他大部分院落整齐划一,建筑年代不久。每个院子都是坐北朝南,正房五间,东西房和南房各三间,街门楼设在南房偏东的地方。这些新建的院子,土坯砌墙,石灰涂白,局部青砖包镶,两出水的屋顶铺着灰瓦,给人一种纯朴大方的感觉。

小牛犊看着看着,总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猛然用膝盖嗑了一下脑门说:“哈耶,你真傻耶,这不就是自己的家乡盐碱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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