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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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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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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土拨鼠

在非洲大草原的南部,栖息着一群与世无争的土拨鼠,它们在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上,度过了一代又一代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这片栖息地,是它们的祖先历经多年的长途迁徙才发现,并定居于此的。但近年来,人类在这片土地上发现了丰富的矿产资源,被利欲熏心的人们不顾动物们的死活,疯狂开采,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环境,大量的土拨鼠死于无情的机器之下,及时逃脱的土拨鼠也没能躲过人类的口腹之欲。短短几个月,土拨鼠的数量呈断崖式减少,土拨鼠家族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为了家族的生存与繁衍,土拨鼠族长连夜召开了“家族生存会议”,每一个分支都派出了一名代表参会。会上,老族长无力地讲述着家族正遭受的灾难,如再继续下去,不采取行动,它们这支古老的土拨鼠家族将不复存在。这番残酷的发言,让在场的土拨鼠们纷纷留下了绝望的泪水。它们的内心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但根本没有力量来反抗人类的暴行。此前,有不少为了家族利益跑去与人类理论的英勇之鼠,结果无一例外,它们都被送上了餐桌。见众鼠无一敢言,老族长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计划:“迁徙。”

此言一出,众鼠纷纷提出质疑之声。迁徙?家族数量虽急剧减少,但仍有上百来只,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如何躲过人类的视线?即便躲过了,又能去哪里?天上老鹰在盘旋,地上胡狼、狐狸虎视眈眈,这不是进一步加快家族的覆灭吗?待众鼠发表完意见,老族长又详细讲解了这个关乎家族命运的计划:它准备派出一支年轻力壮的土拨鼠小分队北上,寻找在非洲大草原北部的另一支土拨鼠家族。这两支土拨鼠家族原本是一派同宗,后因发展理念不合,另一支土拨鼠家族的族长带领族鼠们一路北上,寻找栖息之所。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族长与这位族长是表兄弟。

听完族长的计划后,众鼠又陷入了沉默。它们那憨实的小脑袋不敢想象这条路有多么艰险,也不知道小分队能否找到那支土拨鼠家族,更不确信那位与它们有过隔阂的族长是否会接纳它们。但这些疑问都被它们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因为它们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任何一个质疑之声都会左右家族的命运,它们不敢提。换句话说,它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于是,众鼠纷纷举爪同意了族长的计划。一番商讨过后,它们决定派年轻土拨鼠中最出色的三兄弟,去肩负这个关乎家族存亡的使命。

第二天一大早,三兄弟在族长与一众长辈的目送下,离开了这片生养它们的土地,踏上了北上之路。这趟旅途,道阻且长,危机四伏,它们将面临食物匮乏,天敌围堵的严峻形势,可谓是九死一生。

土拨鼠老大大牙走在最后面,负责保护两位小弟的安全,随时做好了牺牲自我成就大业的准备;老三小小在前方侦查,它那敏锐的视觉与听觉能感知一切潜在的危险,那双锋利的爪子能快速刨出洞穴,以此来躲避天敌;老二三脚仔细察看着族长画出的线路图,但因缺少一只左前肢的它,很难在线路图上作出记号,每次都需要老大来帮忙。按照老族长的指示,它们先是要绕过人类的居住区,然后进入到一片沼泽地,穿过沼泽地就来到分界河,跨过河流既是北部。老族长只给了它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收到它们的消息,家族就会继续南下,寻找适合冬眠的栖息之所。也就是说,这支小分队必须要在初秋之前赶回来,不然今日一别,亦是永别。

三兄弟经过一上午的跋涉,终于离开了土拨鼠的领地。前方是人类居住区,那里停放着众多残害它们同胞的机器。大牙看着这些冰冷的庞然大物,就气不打一处来,它的内心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是我的牙厉害,还是这个机器厉害?大牙体型健硕,四肢粗壮,门牙锋利,在家族里就一直担当保卫领土,抵御天敌的职责,现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不是三脚及时拉住了它,就凭它那耿直好胜的个性,它定会与那机器来一场生死肉搏。只有一只手的三脚在力量方面根本不是大牙的对手,情急之下,它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嘤嘤”声,意思是让大牙以大局为重,这才使得大牙勉强收敛起了要命的好胜心。三脚沉着冷静,有着与人类八岁小孩相当的智力,它曾以一只手臂作为代价,反杀了一只捕杀它的老鹰,使其失重跌落山崖而亡。小小还在前方侦查,大牙与三脚隐匿在它刨出的洞穴内,等待它归来。小小将侦查到的信息汇报给两位大哥,等待大哥们的指令。如果绕道人类居住区,它们将多花费一天的行程,才能到达沼泽地,而且路上极有可能遭遇狐狸、胡狼等一众天敌;如果不绕道,它们将遭遇比天敌更可怕的人类。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几乎都是通往死亡,唯一的区别是死法不同。

大牙与小小的建议是绕道而行。它们家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什么样的天敌没有遭遇过,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草原基因,它们认为与天敌尚可一战,但人类不同,人类狡猾残忍,遭遇之后必死无疑。三脚仍在思索,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酝酿。就在大牙准备拍板时,三脚突然提出了它的计划:穿越人类居住区。

“你疯了吗?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大牙嘤嘤道。

三脚不慌不忙地讲述着计划。在与人类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它发现人类在每天中午的时间段不会启动那些庞然大物,后来经过更加细致的观察,它推断出人类在这个时间段需要休息。如果它们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在这段时间内穿过人类居住区,那么大概率不会遭遇人类,只会碰见一些人类养的狗,而那些狗远不及草原上的野狗、鬣狗,它们懒惰愚笨,不足为惧。听完三脚的计划,另外两兄弟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样不仅节约了时间,而且风险也降低不少。于是,它们一致决定采取三脚的计划。

土拨鼠三兄弟在远处的山坡上观望着那些个庞然大物,寻找时机。这片区域曾经也是它们的家园,如今却被人类破坏的满目疮痍。曾几何时,大牙还在那棵猴面包树下追逐过那个垂涎已久的她,他凭借粗壮的身躯与异于同类的大门牙,赶走了所有竞争对手,夺得美人心。雌性土拨鼠一年之中只有6个小时的交配时间,有三分之二的雌土拨鼠会在6小时内不停地更换配偶,以此达到百分百受孕;而大牙的那个她则属于从一而终的三分之一,他们从白天战至夜晚,那一天确实把大牙累够呛。他们在山坡上共筑爱巢,准备生它十个八个宝宝,闲余时间就在一起嬉戏打闹,互相亲吻,好不快活。然而,还没等宝宝出世,这对神仙眷侣的幸福生活就毁于人类之手。还有一个星期,他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妻子每天至少要吃三公斤的食物,大牙要去两公里以外的地方寻找新鲜的苜蓿草,为妻子补充营养。那天,他同往常一样出去觅食,等他回来时,他的家却被那些庞然大物夷平了,妻子也惨死在机器之下。人类把他的妻子做成了食物,即将出生的宝宝成了狗的营养餐,他妻子的皮毛被加工成了工艺品,准备销往欧洲。

再次望向曾经那片熟悉、洋溢着幸福的故土,大牙默默流下了眼泪。为了家族的繁衍,为了生命的传承,为了死去的她,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正午时分,炽热的太阳烘烤着非洲大地,所有的动物都在寻找阴凉之处躲避,这片充满杀戮危机四伏的土地,进入到了短暂的和平时期。人类也停止了作业,那些狂躁的庞然大物逐渐安静下来,这片土地也再次回归到久违的宁静。时机已到,土拨鼠三兄弟已经准备就绪。它们在行动之前吃了大量的牧草,以此来补充水分,这使它们能够挨过这轮酷暑。

小小率先冲下山坡,它颀长灵巧的身躯所爆发出来的速度,不亚于一辆低速行驶的汽车。大牙三脚紧随其后,兄弟三鼠直奔人类居住区。一些站在山坡上的动物看见了它们,无不为它们的行为感到震惊,甚至连它们的天敌都在远处发出了警告,让它们远离人类。这些动物不知道它们所肩负的重任,无法理解它们的行为,觉得它们是在自寻死路。只有它们自己明白,它们是披着古老家族的荣耀在向前奔跑。很快,它们就来到了人类的地盘。成排的房屋建造于此,街道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屋内躲避酷暑。四周回荡着人类的鼾声,有的房屋门前拴着狗,此时也在呼呼大睡。三脚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只要它们能悄无声息地穿越这片区域,就可以顺利到达沼泽地。但它们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人类的道路,在艺术成分上虽不及土拨鼠的迷宫,但同样错综复杂,到底哪条路是通往沼泽地的呢?此情形下,小小自告奋勇,前去探路。它在家族里面是一位优秀的房屋建筑师,精通天文地理,能敏锐感知方位,并挖掘出完美路线。探路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于是,它们约定了一个地点,待小小探路回来,在此集合。

大牙与三脚也没有闲着,它们闻到了玉米的芳香,打算去人类那儿顺一点“盘缠”。相比人类损毁它们的家园,它们只是窃取一点人类的食物,这一点也不过分。它们来到一栋房屋前,玉米的香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大牙悄悄潜了进去,三脚在外望风,分工明确。不一会,大牙就抱着一颗玉米出来了。它们先来到了约定地点,见小小还没回来,便啃起了玉米。它们深知只有进了嘴的才算食物,况且抱着一颗玉米也不利于奔跑。可正是这一举动,将它们暴露在了人类的视线之下。土拨鼠有一个坏习惯,它们吃东西时爱吧唧嘴。大牙与三脚啃玉米的声音此起彼伏,惊醒了不远处的一只狗。狗立马进入到警戒状态,狂吠了几声。顿时,附近的狗全都醒了,也跟着一起狂吠起来,尽管它们不知道那只狗为什么叫。紧接着,人类也被惊醒了,这急促的狂吠声让他们以为有大型猛兽来袭,抄起猎枪就冲出了门。当他们看到来袭的竟是两只偷玉米的土拨鼠时,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一颗紧张的心也随之放松下来。大牙与三脚被发现后,四处逃窜,可它们不熟悉线路,兜兜转转依旧在原点。当大牙看到人类拿着那个又黑又长的玩意出来时,它被吓傻了,疯狂发出土拨鼠特有的警告声。它见识过那玩意的厉害,有不少同类就是死于那玩意之下。人类本打算放过这两只土拨鼠,但这刺耳的尖叫声吵得他心烦意乱,再加上起床气的作祟和土拨鼠疯狂的逃窜,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顿时激起了他的杀心。于是,他举起猎枪,瞄准了那只硕大肥美的土拨鼠。

枪响了。枪击声发出的声波,惊动了方圆10公里的动物。动物们全都进入到警惕状态,竖起了耳朵,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它们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每次响起就代表有动物丧命于人类之手。此时,雄狮发出了低吼,大象发出了悲鸣,斑马发出了嘶鸣,老鹰在高空长啸……一时间,草原上所有的动物都发出了自身独特的声音,为这只不幸的动物哀悼,尽管它们有可能是天敌关系,但这一刻它们是命运共同体。

幸运的是,这一枪打偏了,子弹从大牙身边擦肩而过,击中了房屋。与此同时,远处的小小也知道两个哥哥遇到了危险,连忙发出警报回应,这说明它已经探明了路线。大牙与三脚顺着小小的警报声,飞奔而去。兄弟三鼠一路狂奔,泥土飞溅,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人类居住区。

终于,它们赶在夜幕降临前抵达沼泽地。由于白天耗费了太多体力,此时兄弟三鼠又累又饿,但它们还不能休息,必须尽快挖出一个洞穴用来藏身。这片区域是水中霸主鳄鱼的地盘,它们虽不是鳄鱼的第一选择,瘦小的身板也不够鳄鱼塞牙缝,但保不齐有饿昏了头的鳄鱼要将它们归到食谱。于是,它们开始分工,大牙小小来挖洞穴,三脚出去找食物。好在它们不挑食,沼泽地的野草也在它们的食谱内,待吃饱喝足后,便早早进入到洞穴。三脚和小小很快就睡着了,大牙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它仍惊魂未定,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个又黑又长的玩意,今天是它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就差那么一丢丢。”回想起那颗子弹从它身旁捎过时,它感慨道。它不断地自我安抚,以此来麻痹本就不发达的神经,也不知过了多久,紧张的神经终于被困倦所征服,这才熟睡过去。

清晨时分,太阳冲破黑暗,再次降临在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非洲大地有着世间最为壮观的日出景色,万物在阳光的倾洒下苏醒,一望无际的天与辽阔宽广的地连成一个整体,唯有自然才能缔造出如此仙境;同时,非洲大地的日出也是世间最危险最狂野的,动物们将继续谱写它们的故事,无数的生命将在今天诞生,无数的生命将在今天逝去,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在弥漫着爱与杀戮,爱让它们得以延续,杀戮令它们更加深刻地明白生命的意义。唯有非洲大地,你才能感受出对生命的敬畏,才能体验到最原始的美。

土拨鼠三兄弟醒来后,无暇欣赏美丽的日出,就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了。它们要赶在中午之前到达分界河。早上是鳄鱼一天中最为活跃的时间,为了避免成为鳄鱼的盘中餐,它们选择绕开鳄鱼的领地,在陆地上鳄鱼的速度远不及它们。沼泽地连在分界河,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动物要来此饮水,在那里它们可以向其他动物打听北部的消息;同时,那里也是十分危险的地带,它们有可能会遇到众多天敌,不过它们不需要前往河边,在路上等待就行。它们能从食物中摄取水分,不需要饮水。三兄弟非常顺利地来到分界河,它们在附近挖了一个洞穴,今天剩余的时间它们决定用来休整,并向过往的动物打听北部的消息。土拨鼠虽属于旱獭,但同样具备游泳及攀爬的能力,不过,为了节省体力,它们还希望能找到愿意帮助它们渡河的角马群或斑马群。

三兄弟兵分三路,向过往动物打听消息。一路上,它们遇见了大象、长颈鹿、斑马群,水牛群,但都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北部的消息。这些动物都没有去往过北部,即使迁徙也是往东走。无奈之下,它们只好前往危险的分界河,希望能在分界河附近遇上从北部过来的动物。

黄昏时分是非洲大草原动物们最活跃的时间,食肉动物大部分都在这个时间段狩猎。它们在日落的余晖下追逐、围堵、捕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一直持续到深夜,生命之花在狂野的土地上培育,在血液的滋养下绽放。兄弟三鼠也没能逃过天敌的视线,它们在等待从北部过来的动物时,被两只饥饿的胡狼锁定了,好在大牙及时发出警告,才幸免于难。兄弟三鼠一直躲在洞穴内瑟瑟发抖,待到深夜才敢出来。终于,它们发现了一群从北部渡河而来的斑马。这群斑马有老有少,拖家带口,但各个疲惫不堪,仿佛是刚刚遭遇了一场残酷的猎杀。

大牙迎了过去,问道:“斑马,你们是从北部来的吗?”

领头的老斑马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土拨鼠吓了一跳,不悦地瞥了大牙一眼,它没搭理大牙,直接从大牙身上跨了过去,身后的斑马群也跟随头领的步伐,集体跨过大牙。大牙连忙蜷缩起身子,生怕斑马踩到自己。斑马群走后,大牙仍不死心,继续追上前问,就在它快追上一只末尾的斑马时,那只斑马突然抬起后腿,一个蹶子。幸亏大牙跑得慢,不然这一记蹶腿能让它当场丧命。大牙气坏了,它在南部从未遇见过这么暴躁无礼的斑马群。它当即站直身子,发出一连串单调短促的“啊啊啊”声,斑马自然是听不懂,这是土拨鼠族群骂骂咧咧的声音。

非洲大地陷入一片黑暗,眼看着今天就要无功而返,兄弟三鼠十分惆怅。它们在斑马群之后,又遇到一些零星从北部渡河而来的角马、羚羊。可当它们上前询问北部的情况时,那些动物不是闭口不言,就是急忙逃开,这些动物听到“北部”二字,就好像听到有狮群来袭似的,唯恐避之不及。敏锐的三脚预感到:北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这些动物怎么会这么害怕呢!就在它们准备返回洞穴时,有两只松鼠谨慎地朝它们走来,似乎是怕其他动物看见。

“你们是要前往北部吗?”那只较大的松鼠问道,旁边还跟着一只小松鼠。这是一对母子,母松鼠的左耳缺了一块,似乎是被什么动物咬过一口;小松鼠皮包骨头,透过棕色的皮毛,能清晰地看见肋骨,仿佛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

“对啊,”大牙回应道,“你知道北部的情况吗?”

母松鼠左右张望,见周围没有其他动物,便示意土拨鼠三兄弟跟着她来。母松鼠带它们来到一颗金合欢树下,树上是它和小松鼠的家,这里十分安全。由于松鼠洞太小,没法安置土拨鼠肥硕的身躯,母松鼠便没有邀请它们去家里。它们在树下交谈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前往北部?”母松鼠问道。

大牙把家族遭受的命运与族长的期望一一讲给母松鼠听,母松鼠听后明白了三兄弟的目的,但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恐怕你们要失望了。”母松鼠说。

“为什么?”三兄弟异口同声。

“因为你们要是去了北部,就不在是土拨鼠,而是动物。”母松鼠说。

“这是什么意思?”大牙疑惑道,“土拨鼠不就是动物吗?”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母松鼠欲言又止,“哎,我们母子就是从北部逃出来的,我的配偶就死在了北部。”说完,母松鼠那两只硕大的眼睛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这时,三脚插话道:“北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它希望能从母松鼠口中印证内心的猜测。

母松鼠无力地点了点头,“那边非常可怕,比南部还要凶险。”

“是有人类吗?”小小问道。

听到人类,母松鼠顿时抽搐了一下,被钉在了原地,似乎心跳都停止了。过了一会儿,母松鼠才恢复生机,小声道:“它们比人类还要可怕?”

“它们?”三脚问。

“我不能再说了,我们松鼠家族如今就只剩下我们母子俩了。我只能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前往北部。希望你们能听进我的忠告,再见。”还没等三兄弟反应过来,母松鼠就带着小松鼠一溜烟儿爬上了金合欢树,钻进了松鼠洞。

回到洞穴,三兄弟那憨态的脸上满是疑惑。可以肯定的是,北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它们该如何选择。洞穴内静默无声,它们各自思考着,连进食的欲望都没有了。大牙首先打破了沉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决定继续前往北部。”大牙说,“我们肩负着家族使命,历经千辛万苦,我还差点死于人类之手,如果就这样回去,实在没有脸面见老族长。”

“可是听松鼠说,那边比南部还要凶险,万一我们去了回不来怎么办。”小小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小小说的有道理。”三脚接茬道,“这样,我和大哥继续前往北部,小小你回去报信,告诉老族长我们打听到的情况。”

“我不,我们三兄弟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如果你们决定去北部,我就跟着你们。”小小不悦道。

“可是我们要把这里的情况向老族长汇报啊,好让它老人家作出决定。”大牙说。

“不,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冒险,别想甩掉我。”小小依旧不妥协。

大牙与三脚互相看了一眼,见小小意志这么坚定,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接着,它们又商量出一个B计划:三兄弟万一在北部遭遇危险,就由大牙三脚掩护小小撤退,小小回去送信,把所见所听原原本本告知老族长。

小小落泪了,它知道两位哥哥是为了家族的未来、为了它才决定舍生取义。紧接着,三脚也落泪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它也无法预知前方的危险。最后,连内心坚毅的大牙也落泪了,它想起了曾经的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为了家族的繁衍,为了生命的传承,它必须这么做。这一晚,它们三兄弟手挽着手睡着了;这一晚,或许是它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这一晚,是决定土拨鼠家族未来的一晚。这一晚,它们睡得格外香甜。

一大早,它们就来到分界河边,希望能遇见愿意载它们渡河的动物。它们找到了长颈鹿、角马、羚羊,但这些动物都不能帮到它们。长颈鹿愿意帮它们渡河,可惜它的腿太长了,三兄弟爬不上去;角马羚羊则不愿意帮三兄弟渡河,因为水里有鳄鱼,恐怕它们自身都难保。最后,还是一群水牛经过,在它们的苦苦哀求下,水牛头领才愿意载它们一程。路上,水牛头领问它们去北部的原因,它们便给水牛头领讲起了土拨鼠家族的命运,水牛头领被它们三兄弟的勇气与大爱感动了,说愿意把它们送到北部的边境。

“水牛头领,你们也去北部吗?”在牛背上的大牙问道。

“不,我们不去北部。我听到过一些关于北部的传闻,那个地方不适合我们生存。”水牛头领说。

水牛头领的话无疑是给三兄弟泼了一盆冷水,连水牛都无法生存,那土拨鼠岂不是更加困难?

“什么样的传闻?”三脚问道。

“听说北部全是人类。”

三兄弟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有那么一瞬间,它们想返回南部,可此刻它们正在分界河中心,不远处有几只鳄鱼正伺机而动,要是现在跳下去,肯定会成为鳄鱼的盘中餐。于是,它们只好硬着头皮,焦虑不安地趴着牛背上,等待上岸。

水牛头领依照约定把三兄弟送到了北部边境,然后带领族群向东迁徙。分别前,水牛头领祝愿它们能早日找到栖身之所,日后如有缘分再见,一定要给它讲述一下北部的故事。

就这样,三兄弟历尽艰险,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到达了老族长口中的北部。可它们发现这里与南部无异,都是同样的树,同样的草,同样的河流,同样的鸟,并不像松鼠母亲说的那样,比南部还要凶险。或许是到达北部的愉悦之情,或许是连续几天的食不果腹,让它们觉得北部的牧草要比南部的鲜美许多。它们一路走,一路吃,完全忘记了北部存在的危险,不知不觉竟走进了北国的领地。

“站住。”一只非洲巨鼠大喝道。这只巨鼠的体型比肥硕的大牙还要大上一圈。

三兄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一只狐狸窜了出来。当它们看清是一只巨鼠后,那颗紧张的小心脏才得以平复。

“你们从哪来的,我在北国没见过你们。”非洲巨鼠问道。

大牙上前搭话,“我们是从南部来的,特来北部寻亲。”

“这里没有北部,只有北国。”非洲巨鼠目光锐利地扫视三只土拨鼠,这种令鼠发毛的眼神,它们只在胡狼的眼中看见过。“这里的牧草你们也不能吃,不然会有杀身之祸。”

三兄弟不明白,这只非洲巨鼠为什么对它们有如此大的敌意,大家虽在自然界不属于同一种类,但好歹名字中都有一个“鼠”字,难道大家不应该相亲相爱吗?它们立即停止了咀嚼,手里的牧草也自觉地放了下来。

见来者十分配合,非洲巨鼠也不在刁难,问道:“你们来寻什么亲?”

“我们来北部……”

小小还没说完,非洲巨鼠就粗暴地打断了它的话。巨鼠直勾勾地盯着小小,一字一句说道:“我最后说一遍,这里没有北部,只有北国。”

大牙登时就火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鼠头,它凭什么这么嚣张!正当它准备冲上去教育教育这只巨鼠时,三脚及时拉住了它。三脚发现附近不止眼前这一只巨鼠,还有好几只巨鼠隐藏在草丛里,要是真打起来,它们绝对吃亏。

“我们来北国寻找土拨鼠族长,不知您是否认识?”三脚客气道。

“你们是族长什么人?”巨鼠傲慢地看着三脚。

“论起来,我们是族长的远房侄子。”三脚说。

“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给你们通报。如果离开这里,被食肉动物发现吃了,我可不负责。”说完,巨鼠扭头就走,只留给三兄弟一个犹如橄榄球般的背影。

三兄弟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它们心头。它们只能乖乖地待在原地等着,不远处,几只巨鼠正监视着它们。它们借此机会四处观望,想好好看一看北部的环境,这才发现北部的草、北部的树、北部的动物,所见之处全都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就仿佛身处异国他乡,每一样东西都在排斥你一样。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它们恐惧到了极点,震惊到了极点。

在等巨鼠回来时,大牙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了狐狸的味道,它立即示意三脚和小小躲避起来。由于它们没有在这里挖洞穴,因此只能躲在草丛里或是树后,来躲避狐狸的视线。然而,狐狸还是发现了小小,径直朝它冲了过去。没有洞穴隐蔽的土拨鼠,如同待宰的羔羊,是逃不过狐狸的追捕的。此刻,小小被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吓得连腿都迈不开,完全忘记了求生的本能。大牙与三脚,一个在树后,一个在草丛里,根本来不及去解救小小。狐狸用利爪摁住了小小,眼看着那口锋利的尖牙即将刺破小小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非洲巨鼠突然冲了出来,拦住了狐狸……没错,一只老鼠拦住了狐狸

“住口,放开那只土拨鼠。”非洲巨鼠大声喊道。

“为什么,它不是北国的土拨鼠。”狐狸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巨鼠。

“它们是从南部来的客人,来找土拨鼠族长。”

气急败坏的狐狸挨个打量着三只土拨鼠,从那眼神里溢出的杀气,足以令大牙与三脚胆寒,而小小早已经没了半条命。狐狸放开了小小,转而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抱歉,三只可爱的土拨鼠,我为我刚才的失态向你们道歉。欢迎你们来到北国。”

狐狸慢悠悠地从它们身边走开了,随即消失在了丛林中。

三只土拨鼠完全不敢相信,这只狐狸居然放掉了它们,更让它们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是一只巨鼠救了它们,要知道巨鼠也是狐狸的食谱。北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巨鼠搀扶起小小,热情问道:“你没有受到伤害吧?”相比刚才那只巨鼠,这只巨鼠有礼貌的多。

“谢谢,我没事。”小小惊恐道,内心仍有余悸。

“北国其实很安全的,只是你们初来乍到,那些动物还不认识你们。”巨鼠缓缓道。

“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三脚问。它极力抑制着语言中的慌乱,只后悔没有听从松鼠妈妈的意见。

“北国是一个和谐的国度,只要你们遵守这里的规矩,就……”

“嘿,我的兄弟们,好久不见。”奇奇大喊道,向三兄弟狂奔而来,后面跟着那只去通报的非洲巨鼠。

“瞧,你们的兄弟来了,让它带领你们了解北国吧。”说罢,这只有礼貌的非洲巨鼠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洞穴,继续坚守它的岗位。

奇奇是土拨鼠族长的儿子,论起来它和三兄弟是远房表兄弟。它热情地扑向三兄弟,眼里不禁流下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泪水。三兄弟见到奇奇后,也忘掉了刚才的惊恐,与奇奇拥抱在一起。四只土拨鼠围在一起,像四个在玩转圈圈的孩童般相拥,不一会儿,全部抱成一团痛哭起来,场面十分感人。

一番简单的叙旧后,奇奇带领它们走向了北国的大门。大门是由两颗金合欢树做的柱子,一张长颈鹿皮将两棵树连接成一个拱形,长颈鹿皮上赫然写在六个大字:自由、博爱、奉献。这就是北国的发展理念。

奇奇一边带它们参观北国的风景,一边向它们讲解北国的历史。北国的树、北国的水、北国的食物与南部毫无差异,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动物。在这里,你随处可见大型猛兽与大型食草动物,这幅画面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三兄弟。奇奇让它们放心,安抚它们,说这里没有任何危险,不用担心食肉动物会捕杀我们。

“在北国,狮子可以和角马一起散步;豹子可以与斑马一同饮水;鬣狗可以同羚羊一起嬉闹。这里不存在天敌关系,没有杀戮,只有爱,所有的动物都可以和谐相处,因为我们都奉行着一个主义,那就是:自由、博爱与奉献。”奇奇骄傲地说道。

这里果真如奇奇所言。三兄弟亲眼看见一只鬣狗与角马同行,宛如一对亲兄弟在肩并肩漫步。角马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而鬣狗连一点捕杀的欲望也没有,它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仿佛消失了。这超越自然、违背天理的一幕,把三兄弟看得瞠目结舌。这时,一只胡狼迎面朝它们走来。三兄弟本能地想逃跑,但奇奇把它们拉住了,说这是它的一位朋友。

“嘿,奇奇,这三只土拨鼠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胡狼问道。

“朋友,这是我的三位表兄弟,刚从南部来的。”奇奇说。

“南部啊!噢,欢迎三只可爱的土拨鼠来到北国。”胡狼热情地舔了舔三只土拨鼠,以示友好。三兄弟被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要去哪,朋友?”

“我去大象那儿领食物。”

“好的,用餐愉快!”

“回见,可爱的土拨鼠们。”

奇奇与胡狼热情道别后,对三兄弟说:“看见没,这就是北国。这里没有天敌,只有和谐与爱。”

从踏入北国起,三兄弟仿佛在做梦一般,它们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觉得这一切都是梦,是幻觉。土拨鼠怎么可能和胡狼做朋友?狐狸怎么会不吃土拨鼠?鬣狗怎么可能和角马做兄弟?这还是非洲大草原吗?这还是动物世界吗?不,这是天堂。大牙咬了自己一口,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可这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

“你们一路走来也饿了吧。走,我带你们回家,这里的牧草可比南部鲜美多了。”奇奇挽着兄弟们朝家走去。

北国的土拨鼠们群居在一座山坡上。它们挖通了整座山,地洞相互交错,出入洞口繁多,从山的这一头进去,可以从山的另一头出来;洞穴内有夏季休息室、冬眠休息室、育儿室、储物室等,堪比地下皇宫。这座山最好的房子,自然是属于土拨鼠族长和它的嫡系,面积之大足以容纳南部所有土拨鼠。相比之下,南部土拨鼠族长的房子显得极为寒酸。奇奇带它们参观了它的家,光走完每一个通道,它们都累得够呛,更别提洞穴内的豪华设施与构造工艺,就连南部最出色的房屋建筑师小小看了,都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这哪里是家,这简直就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小小感叹道。

奇奇把三兄弟带到宴会厅,吩咐其他土拨鼠端来食物。食物种类之繁多,让三兄弟看花了眼。新鲜的牧草在这里只能算是最低端的食材,一般放在地上;蔬菜、坚果这类食材才勉强能上的了桌;放在桌子最中央的是高端食材:水果,有苹果、梨子、李子、香蕉,这些东西三兄弟有生之年见都没见过。

大牙捧起一个苹果,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苹果,我愿称之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是猴子贵族从人类那里借来的。”奇奇说。

三脚与小小也学大牙捧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当甘甜可口的汁液爆进它们嘴里时,它们的整个灵魂都升华了,浑身战栗着;在南部,有一口草吃,它们都已经感到很满足了,然而在非洲大草原的另一端,竟有着如此世间美味,它们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小小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同样是土拨鼠,真是同鼠不同命,它不禁为自己蹉跎、悲惨的前半生伤心起来。

三兄弟也不再问了,看见什么拿什么,拿起什么吃什么,椭圆形的鼠头都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撑得像个皮球。风卷残云过后,三兄弟终于是吃饱喝足,接着,它们又跟着奇奇转战休息室。奇奇安排了三只牛椋鸟过来,专门为它的兄弟们除除身上的虱子与跳蚤,这可是只有大型食草动物才能享受的待遇。三兄弟一边惬意享受着牛椋鸟的“按摩”,一边道起了这一路的艰险。

首先从大牙开始,它先是讲述家族正遭受的磨难,又讲起老族长赋予它们的使命,然后是自己差点死于人类之手;接着是三脚,它讲起了在沼泽地被胡狼追杀,斑马差点踢中大牙,不过它巧妙地将母松鼠的事隐蔽了过去;最后是小小,它讲起了自己在北国差点被一只狐狸吃掉,还是一只非洲巨鼠救了它……

“兄弟们,你们这一路真是太艰险了,就留在北国吧。等父亲参加完会议回来,你们就把南部族长叔叔的愿望告诉它老人家,让它老人家去请示国王陛下,到时候我们南北土拨鼠家族就可以团聚了。”奇奇说。

“国王陛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们,北国为什么会这样一片祥和,所有动物能和谐相处?你给我们讲一讲吧。”三脚说。

大牙与小小也很好奇,附议道:“对啊,你给我们讲一讲吧。”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奇奇说,“原先北国同南部一样,到处都是杀戮,没有和平没有爱,不同种群之间也全都是算计与勾心斗角;而且,相比南部北部的生态环境更好,这里降水充沛,食物资源丰富,那些大型食草动物不需要迁徙也能生存,这也导致北部的食肉动物比南部更多,更加凶残。后来,有一天北部来了两只家兔,人类要杀了它们,它们从人类那儿逃了出来。这两只兔子非常聪明,不知道它们有什么魔力,一到北部,就和大型食草动物打成了一片。它们把所有的食草动物都凝聚了起来,以此来对抗北部的食肉动物们,只要有食肉动物来狩猎食草动物,食草动物就群起而攻之。这意味着,狮群要想捕杀羚羊,就得同时面对角马、水牛等食草动物的攻击。那段时间,食肉动物们的狩猎成功率大大减少,几乎没有猎物能供它们食用,大部分的食肉动物也就离开了北部。然而,没有了天敌的威胁,平衡也就被打破了。食草动物们开始大量繁殖,大量青草树木被无节制的啃食,没多久就面临着食物资源匮乏的问题。食草动物们常常为了争抢食物而大打出手,食草联盟也逐渐开始瓦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只兔子把所有食草动物的族群首领召集在一起,说出了它们的解决之策:迎回食肉动物。这一意见提出,很多首领都表示反对,好不容易把天敌赶走,现在再迎回来吗?尽管,它们也知道平衡被打破了,只有食肉动物回来才能维系平衡,但它们内心千百年的基因告诉它们:与其被食肉动物吃掉,还不如自己饿死。两只兔子已经预料到了它们会反对,于是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动物特色优胜劣汰。所有食草动物种群,将家族中年迈的成员、生活无法自理的成员、劣质幼崽以及达不到草原生存标准的成员清除出去,提供给食肉动物,并规定食肉动物只能食用食草动物所提供的食物,不得随意捕杀其他健全的食草动物。反正所有的动物群体都会老去,都会死亡,为什么不能提供给我们的天敌,维系平衡呢?这样一来,食肉动物的生存问题也就解决了,再由它们去扩充领地,往东往西往南往北,驱赶猎杀那些不遵守不合作的食肉动物,让北部的食草动物们有更多更安全的觅食地点。食肉动物给食草动物提供生存空间,食草动物给食肉动物提供生存养料,相互依赖,相互供给,和平相处。如此,食肉动物们不用再冒着风险去捕杀,食草动物们也不用再担心族群的安危。这不是一举两得吗?为了我们的生存与繁衍,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难道我们不做出牺牲吗?

“此法则一出,在场的食草动物们全都震惊了,一片哗然。它们从没未希冀过与食肉动物和平相处,更别提让食肉动物为它们创造生存空间了,这种违背自然的关系真的存在吗?见大家议论纷纷,两只兔子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说着,并向大家保证:如果此法则能顺利运行,大家以后不用再担心被食肉动物围捕,子孙后代将生活在一片祥和的土地上,北部也会变成非洲大草原最和谐最适合生存的地方。各族首领在下面探讨起来,一顿权衡利弊后,它们觉得可以一试。但问题是,食肉动物们会答应并遵守法则吗?两只兔子让大象做代表,与狮群交涉谈判,如果狮群不答应或不遵守法则,那么食草联盟即便是面临食物匮乏的窘境,也要把食肉动物们彻底赶出北部。

“然而,当狮群得知它们不用狩猎也有食物享用时,当即就答应下来,并表示一定遵守法则。狮群同意后,其他食肉动物们也纷纷效仿狮群,与食草动物握手言和,宣誓遵守法则。为表诚意,食草动物们向食肉动物们献出了第一批食物,这是由年迈的斑马、生病的角马、四肢残缺的羚羊等其他被淘汰的食草动物组成的美食,而且这些动物都是自愿献身,它们为了家族的繁衍与生存,心甘情愿命丧狮口。经过三个月的磨合,北部真的由曾经的杀戮转为一片祥和,没有食草动物被猎杀,食肉动物们也依照约定扩充了不少领地,所有动物都不用再为生存而苦恼。为了感谢两只兔子为北部的奉献与付出,所有动物一致拥护它们为“北部领袖”,自此北国成立了,兔子既是国王。”

“我的天啦!”小小惊叹道,“这两只兔子……这两位国王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统领了北部野生动物群体。它们制定的法则,简直是非洲大草原最伟大的一条法则。”

“那是。”奇奇满脸得意道,仿佛是它制定的一样。“更伟大的法则还在后面呢。”

“可是,食草动物们真的舍得贡献出自己的族群成员,自己的孩子被食肉动物们吃掉吗?”三脚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不舍得。可要是当一大群角马连一棵草都没得吃时,它们就会明白族群过多也是负担,即使食肉动物不吃,它们也会被大自然淘汰掉,反正都要被淘汰,为什么不选择对族群更有利的方式呢!

“国王为了北国更好的发展,将每一种动物群体的生存技能与潜能都发掘了出来,制定出了更完善更健全的法则,确保每一种动物群体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社会归属感。”奇奇继续说,“在北国,鳄鱼与河马分别掌握肉食动物与素食动物的水资源;大象掌握北国的所有食物资源,所有动物必须将劣汰生命上交大象,作为食物,由大象统一管理。为了合理分配食物资源,用最小的牺牲代价换取北国所有动物的温饱,国王陛下还制定了严格的食物阶级链。国王规定:只有狮子豹子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才能食用角马、水牛等动物;斑鬣狗、胡狼、猞猁等中型食肉动物只能食用羚羊、斑马等动物,总的来说,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有动物越级食用,那就会受到惩罚;除非你为北国做出了杰出贡献,国王才会赏赐你越级食用的权限。

“北国的每一个合法动物家庭都有两张卡,一张水卡一张食卡,卡由猴面包树干制成。动物们有两种方式获取积分:第一种是用自己的生存技能,为北国的公共事业做贡献,为社会发展献力量,就可以在水卡和食卡上积分;第二种是淘汰家族不合格的成员,换取食物与水。比如说土拨鼠家族,我们擅长挖洞,可以为其他动物挖制洞穴,让它们有容身之所,这样我们就会有积分;如果有同胞不能挖洞,那将它淘汰掉,也可以换取积分。再说其他动物,所有会飞的鸟类负责收集其他地区信息和寻找坚果;织巢鸟和土拨鼠掌管天空与地面的洞穴开发;狐狸负责教育事业,它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奸诈狡猾传授给其他动物,以此来防范人类;狮子与豹子保卫北国的领土安全,主要预防外来食肉动物的入侵及稳定北国社会的和谐;北国的毒蛇全部守在边境,用它们的热感应系统预防人类的入侵,因为它们不易被人类发现;狼群负责医疗与救治,它们的唾液有消炎即加快伤口愈合的作用,但最近它们有点腐败,给动物看病时要收点红包(新鲜的幼崽);秃鹫负责监督与筛查,它们有种特殊的能力,能嗅出动物们的生老病死;昆虫负责传播与种植植物,这可是所有食草动物的命脉;老鼠负责地面情报收集,监管北国所有动物,并上报国王。如果有动物违反法则,破坏北国和谐稳定,那么它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北国规定,那些能用自身能力为北国的动物群体、公共事业服务的动物为高等动物,不能为动物群体及公共事业做出贡献,且只有繁殖功能的动物为低等动物;相对低等动物,高等动物在淘汰家族成员方面的频率更少。猴子则是贵族,它们有着十分出色的借取本领,能从人类那借来动物们创造不来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它们专供国王的食物。也就是说,即便你对北国毫无贡献,但只要你有繁殖功能,能为食肉动物提供食物,并且是北国的合法动物,那么你依然可以在北国快乐生活。”

奇奇终于讲完了北国的运行法则。此时,天色已黑,老族长也开完会回来了。它热情地拥抱了三位远房侄儿,并代表国王陛下向三位从南部来的朋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岁月带走了老族长的活力,松弛了它的肌肉,同时,也赋予了它一种无上的威严。它举止得体,礼仪周到,尽管年事已高且行动缓慢,但每一个动作无不彰显着自身高贵的身份。

“父亲,您最近怎么这么忙?”奇奇问道。

“国王在大会上提出了新的法则:优生与多生。”老族长说,“此法则要让高等动物减少生育,并积极淘汰掉那些达不到要求的品种,只保留体魄强健的幼崽;而低等动物被要求多生,不论是否达到草原生存要求都一律留下,为高等动物提供多样性食谱。这样一来,低等动物的数量势必会增加,但淘汰掉的比例会大幅下降,因为高等动物数量减少,也意味着食物需求量在减少。不过,这个提议目前还在讨论阶段。”

老族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便把话题转向了三位来客。三兄弟又把这一路的艰险和家族所面临的危机,讲给了这位老叔叔听。老族长听完,长叹了一口气。

“诶,我那位老哥一生命运多舛,南部的土拨鼠同胞们也是饱受磨难。我明天把此事上报国王陛下,以国王陛下的智慧,它定能想出拯救南部土拨鼠同胞们的办法。孩子们,你们一路上辛苦了,你们是好样的。这段日子就在北国休养吧,马上就到北国的国庆日了,让奇奇带领你们好好感受下北国的热情与博爱。”

奇奇把三兄弟带到一处洞穴休息。这处洞穴足以容纳二十只土拨鼠,洞穴内还有储物室,里面放有新鲜的牧草做为点心。大牙与小小又饿了,它们躺着吃趴着吃,直到吃困了,才安然睡去。这是它们这些日子以来,最惬意的一晚。三脚则蜷缩在一旁思考,它不断问自己:北国真的适合生存吗?如果南部的土拨鼠家族来到北国,它们能否接受自己的子女、自己的亲人被送去作为食物?北国动物和谐生存的背后,是否有着不可公开的秘密?如果真像奇奇所说,那沼泽地的母松鼠为什么要逃离北国,那些从北部而来的动物为什么听见北国就害怕?它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可一个答案都找不到。它们返回南部后,向老族长的汇报会决定整个家族的命运,它不敢有所隐瞒,更不敢妄下定论。三脚突然害怕起来,打出生起,这是它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这一夜,它始终无法入睡。

翌日清晨,三兄弟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它们跑出洞穴,来到半山坡。只见乌泱泱一大片土拨鼠列成方阵集结在此,仿佛是要打仗,为首的一只土拨鼠正站在一颗大石头上训话。它们靠上前一看,发现此鼠正是奇奇。

“兄弟姐妹们,我们现在正面临着十分严峻的形势。”奇奇义正严词道,“马上就要立秋了,而我们的工程进度才完成了三分之一,那么多的北国同胞们正翘首以待,我们该如何向国王陛下交代?我们该如何迎接北国同胞们的眼神?是躲避吗?我们又该怎样面对土拨鼠家族的荣誉?”奇奇说完后,扫视了一遍土拨鼠大军,只见众鼠全都低着头,一脸愧疚。它吃了口鲜草,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道:“下面,我提三点要求:一是严格做到标准化施工,一定要按照施工方案、设计要求、业主要求进行施工,要充分考虑到业主的体型及生活习性,量身挖制洞穴。二是要严格安全质量管理,质量是土拨鼠家族的荣誉,是品牌的形象,不容有误,一定要在安全质量管理上下足功夫,确保一事不出;如出现安全事故问题,我们将严肃追责。三是加快施工进度,在工序不减、标准不降、要求不变的前提下,实行倒排工期,三班倒连轴转,确保在秋分之前完成所有工程;未完成的小组及成员,自行到大象粮食局报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为土拨鼠家族的荣誉而战!”土拨鼠大军齐声喊道。

“磨利爪子加油干!”奇奇喊道。土拨鼠大军跟着附和了一声,然后朝四面八方散去,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三兄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待大军散去后,它们跑到奇奇跟前。

“哇,兄弟,你简直比南部的老族长还要威风。”大牙一脸崇拜道。

“哎,没办法。”奇奇谦虚起来,“在北国,我们土拨鼠家族承接了所有地面动物冬眠巢穴的任务,国王陛下也时刻关注着此事。我身为土拨鼠族长的儿子,自然要以身作则,为了家族同胞们的幸福生活,我们没有退路。”

“需要我们帮忙吗?我们南部的洞穴手艺虽不及北国的同胞,但也拿得出手。”大牙说。

“不用不用,你们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干活呢。”奇奇说,“父亲让我带你们感受北国,稍后我把这里的工作安排下,就带你们四处逛逛。”

“表哥,我能去挖洞吗?我想学习学习。”小小期盼道。

“让它去吧。它对洞穴工艺有着痴迷般的热爱,顺便也学习学习北国的手艺。”大牙说。

“好吧,也让我们南部的洞穴构造天才指导指导北国的工艺,你就跟着它们去挖鳄鱼的洞穴吧。”奇奇叫来一只土拨鼠,让它带着小小去施工现场。

交代完工作后,奇奇带着大牙三脚沿着北国主干道一路观光。奇奇拦住一只过路的斑马,给了它一捆鲜草,让它载着它们兜风。三只土拨鼠在马背上坐成一排,沿途欣赏北国旖旎的风景,这片土地没有人类的踏足,保留着最原始最自然的美。刚开始,大牙和三脚还很害怕,路上随处可见的大型食肉动物令它们坐立不安,生怕这些动物觊觎它们的身体,突然从后面给它们一口。但随着见到的食肉动物越来越多,而这些动物似乎也没有享用它们的打算,这才让它们安下心来。奇奇告诉它们,这些食肉动物是在巡逻,保护北国的食草动物不受外来食肉动物的捕杀。

一路上,奇奇如数家珍地向它们介绍北国的食草动物居住区,这些居住区全是出自土拨鼠家族之爪。食草动物们纷纷向奇奇打招呼,并送上鲜美牧草,表示感谢。奇奇解释道:土拨鼠家族在北国有着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深受其他食草动物们的喜爱。接着,奇奇又带它们参观了北国的名胜古迹。“这里是国王陛下的故居,”奇奇指着一棵树洞说;“这里是国王陛下带领食草动物反抗食肉动物的起义点”,奇奇指着一片洼地说。“这里是大象粮食局、这里是狼群医院、这里是狮子保安局”……奇奇将北国的公共设施一一指给它们看,然后又带着它们来到了北国广场。今天,北国的所有鸟类全都集结于此,漫天飞舞的鸟群宛如一股黑色龙卷风,场面十分壮观。它们正忙着搭建舞台。广场上有不少食草动物在嬉戏打闹,欢快得很。不远处还有狮群在巡逻,它们各个健壮肥硕,皮毛油光水滑。这里的每一颗树、每一颗小树苗,都挂着印有兔子国王图案的徽章,节日气氛浓厚。这些徽章全是出自啄木鸟之嘴,周边还有啄木鸟在向其他动物贩卖徽章。明日,将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北国国庆日。

广场前方有一颗遮天蔽日粗大挺拔的猴面包树,树上建造着一个巨大的巢穴,那便是国王的寝宫。在上面,你可以俯瞰整个北国。

“哇,国王的巢穴可真气派啊。”大牙仰头惊叹道,“可国王不是兔子吗,它们怎么上去啊?”

“你看见树上那两只非洲冕雕了吗?它们负责国王的出行,国王想去哪里,它们就把国王载到哪里。”

大牙与三脚顺着奇奇指的方向望去,在那茂密的树枝上果然立着两只大冕雕。它们从天空环视到地面,目光如炬,像四颗探照灯。国王一共有四只大冕雕,它们两两一换岗,全天候待命,即保卫国王的安全,又执行国王的指令。

这时,狮群中有两只幼狮朝它们跑来。大牙三脚出于本能想逃跑,但奇奇把它们拉住了。两只小狮子蹦蹦跳跳来到它们跟前,把嘴里叼着印有兔子国王图案的徽章放在了它们脚下,就返回到狮群中去了。

“这就是北国的博爱。它们欢迎你们来到北国,并邀请你们明天来参加北国的国庆日。”奇奇说道,就好像它早已预料到一样。

大牙与三脚对视了一眼,分别拾起地上的徽章挂在胸前,然后朝着狮群的方向,发出了土拨鼠表示感谢的嘤嘤声。小狮子也低吼两声,作为回应。这种超越敌对关系、跨越物种之间的友善,恐怕也只有北国存在。

黑夜,三兄弟在洞穴内分享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小小因帮助即将产卵的鳄鱼母亲挖洞穴,而得到了一颗苹果,开心了一整天;在南部,我们挖一天的洞也找不到几颗草,而在这边我们只需要帮助其他动物建造巢穴,就能分到丰盛的食物,小小说。大牙与三脚也说起了食草动物送它们食物和两只狮子送它们徽章的事。它们都因北国动物的热情与友善感到不可思议,在南部,这种事情它们做梦都梦不到。小小更是直言不讳说不想回南部了,想留在北国,用自己的洞穴建造手艺为北国做贡献。大牙也渐渐爱上这片土地,在这里不用担心天敌,不用担心人类,只要劳作就能生存。就连三脚也开始动摇起来,经过一天的感受,它甚至觉得昨天夜里思考的那些问题有些愚蠢。不过,理智提醒它,还是要保留这些疑问。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回南部一趟的。我们要向老族长汇报这里的情况。”三脚说。

“对。”大牙附议,“我们出来快半个月了,老族长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小小看着两位哥哥,支支吾吾,“我……不想回去了。”

“这怎么行。”大牙不悦道,“我们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你们回去就行啦,我还要帮它们赶工期呢。”小小说。

大牙与小小争执起来。以往一向顺从哥哥们的小小一反常态,说出了各种不愿回去的理由,始终不肯妥协。大牙气得恨不得动手开打,结果又被三脚拉了下来。三兄弟从小到大亲密无间,这是它们少有的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

“好了,不要再吵了。”三脚气呼呼道,“等明天参加完北国国庆日再商量。”

大牙白了小小一眼,对三脚说:“今晚你挨着它睡。”又恶狠狠地对小小说:“离我远点!”

三兄弟躺在柔软的草垛上,大牙与小小背对着背,把三脚夹在中间。这也不怪小小,在南部小小每天饥一餐饱一餐,来到北国后,眼看着肥了一圈,换作谁都不愿再回去的,三脚思忖道。小小已经睡着了,它在梦中梦见了堆成山的苹果供它享用,还梦见北国所有的动物都在称赞它的挖洞手艺……

今天,对北国的动物而言,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大家早早就来到了北国广场,抢占位置,只为一睹这举国同庆的盛况。北国广场被堵得水泄不通,这种万人空巷的现象在北国历史上是第二次出现。广场的正中央已经搭建好了一个巨型舞台,稍后国王陛下就会空降在舞台中央,发表国庆演说。北国所有动物的站位,由靶心向外扩散。第一圈是大象群,它们温厚老实,清廉正直,掌管着北国所有的食物资源,乃重中之重;第二圈是狮群,它们的威严震慑八方,默默守护着北国社会的和平与稳定;第三圈是狼群,它们用高超的医术医治北国动物群体,时刻关爱着北国动物的身心健康;第四圈是狐狸,它们桃李满天下,在北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无私地播撒着智慧,坚定不移地发展北国动物群体教育事业;第五圈是土拨鼠家族,它们用勤劳的双爪为北国动物群体筑造巢穴,使其免受大自然的恶劣环境;第六圈是斑马角马群,它们用健步如飞的四肢为北国动物群体服务,也进一步促进了北国公共事业的发展;第七圈是非洲灰燕,又称白腰丝雀,是天生的歌唱家,它们优美动听的歌喉陶冶着北国动物的情操,即担负着提高北国动物群体修养的责任,又及时传达着国王陛下的核心价值观。当然,还有很多为北国发展作出贡献的动物们,因场地原因无法一一到场,但都派了相关代表来参加这次意义非凡的活动。

在广场外围,动物们都高举印有兔子国王图案的徽章,发出大自然赋予它们的特有的声音,为北国国庆日欢呼呐喊。它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自豪,能成为北国的臣民,出生在北国这片土地上,使它们相比非洲大草原其他地区的动物,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往往伴随它们一生,直到被北国社会淘汰的那一刻。

三兄弟跟着奇奇站在第五圈的首列,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可以很好的观看到舞台中央。四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场面之壮观令三兄弟大开眼界,如果不是来到北国,它们这一辈子都见识不到这番大场面。它们加入到土拨鼠族群中,跟着大部队一起有节奏地呼喊。这一刻,它们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从南部而来,仿佛忘记了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仿佛土生土长在这神奇的国度。

这时,随着大象首领的一声嘶鸣,广场上的所有动物全都安静下来。

“亲爱的同胞们,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又到了我们北国动物最为荣耀的一天。”大象首领在舞台下方发言,“自北国成立以来,我们在以兔子国王为核心的正确领导下,在以北国动物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下,在以坚持发扬无私奉献精神的决策部署下,北国动物群体过上了一天又一天的美好日子。这充分说明,正是因为确立了兔子国王的核心地位,确立了兔子国王所提出的“动物特色优胜劣汰”的指导方针,北国才得以解决了长期影响动物种群幸福安康的突出矛盾和问题,消除了北国动物群体内部存在的严重隐患,从根本上实现了北国向更文明更伟大的动物王国迈进的历史进程。接下来,让我们以最隆重最热烈的欢呼声迎接北国之王!”

接着,便是整齐有节奏的倒计时。所有动物一齐发声,朝天鸣叫,尽管它们的音调不同音色不同,但体内那颗与北国休戚与共的心,足以将这一道道小溪汇聚成钢铁洪流。随着倒计时的终止,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国王陛下在北国动物们的仰视下,乘坐大冕雕空降在了舞台中央。

北国动物们齐声喊道:“国王万岁!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这响彻云霄的欢呼声,直到烈日倾洒在金合欢树上所投射的阴影偏离了一寸,才戛然而止。

“奏北国之歌。”大象首领喊道。

站在第七圈的非洲灰燕全部起飞,在广场上空盘旋歌唱,宛如一个巨型喇叭罩住了这片土地。包括国王在内的所有动物,全都闭上了眼睛仰面朝天,由于动物种群之间的特性,它们无法跟着一起吟唱,只能用心感受这如史诗一般优美动听的旋律。

一曲奏罢。国王陛下在如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发表了重要讲话。

“亲爱的北国同胞们,”国王陛下的声音亲切且温柔。虽说声音有点小,但所有动物全都竖起了耳朵,不愿漏听一个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在此隆重集会,庆祝北国成立两周年。我相信,大家此时此刻都和我一样,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为我们伟大的北国感到自豪,为我们伟大的北国衷心祝福。在这里,我代表那些为了北国发展献出生命的先辈们,以及现在仍坚守在为北国动物谋幸福的道路上的同胞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忆当年,北部地区一片杀戮,尸横遍野,刚出生的羚羊宝宝还不会走,就要逃避猎杀它的狮群;斑马角马群吃一口青草,喝一口水,需要族群一半的同胞来站岗放哨,并且还时常因争取食物与水牛群交战;而食肉动物群体为了生存,需要冒着受伤的巨大风险来进行狩猎,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受伤就意味着被大自然淘汰。那些年,这片土地没有和平,没有安宁,没有爱。我,虽说是受人类的恩泽长大,但我热爱大自然的一切,我深爱大草原的广袤,我关爱同为动物的大家,因为我们是命运共同体。从我来到非洲北部的那一刻起,就立下重誓,一定要为北部的动物们谋得幸福,创造一个没有杀戮只有爱的永恒国度。如今,在大家坚定的支持下,在大家齐心协力、艰苦奋斗地推进下,我们成功了。我们创造出了一个所有动物和谐共存的永恒国度,非洲大草原上独一无二的永恒国度。”

话音一落,国王陛下就闭上了眼睛,张开前肢拥抱大家,沐浴在了北国动物们的欢呼声中。台下的动物们早已热泪盈眶,国王陛下这番感人肺腑的演说,深深触动了它们内心深处渴望和平安宁的灵魂。欢呼声呐喊声,经久不息,不绝于耳。

国王陛下做出手势,示意大家静一静。

“我深爱着的同胞们啊!如今我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享受着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一切。但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使命完成了吗?并没有,我们只迈进了伟大事业的一小步,那些生活在非洲南部、东部、西部的动物们,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地区依旧充斥着杀戮,甚至还有可恶的人类入侵。在你们过着优渥生活的同时,非洲大草原其他地区的动物可能正面临着天敌的围捕、人类的屠杀。念及于此,我们良心何安?最近,我们北国迎来了三位从南部远道而来的客人——三只可爱勇敢的土拨鼠。它们的家乡遭到人类的大肆破坏,同胞兄弟大规模惨死于人类之手,家族正遭受灭顶之灾。在这危难时刻,它们临危受命,受族长所托,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北国求救。北国的同胞们啊,难道我们能将它们拒之门外吗?难道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人类屠戮殆尽,而坐视不管吗?”

“不能!不能!不能!”动物们怒吼道。国王陛下的激烈陈词,噌的一下就点燃了它们内心深处的仇恨。一时间,所有动物全都望向第五圈的土拨鼠家族,尽管它们不知道哪三只是从南部而来,但那炙热的目光中饱含着种群间的同情与怜悯。

“对,我们不光要管。我们还要将北国精神在整片非洲大陆上发扬光大,让非洲大陆上的所有动物,过上幸福安宁的快乐生活是我们的终生奋斗目标。”

“国王陛下万岁!国王陛下万岁!”所有动物齐声高喊。它们的心中此刻都描绘着同一幅蓝图,并坚贞不渝地相信,这幅蓝图终有一日会得以实现:北国统领整个非洲大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动物终将会是北国的幸福臣民。

三兄弟哽咽了,久久不能释怀。它们没想到国王陛下会在今天这盛大的节日上提及它们,更没有想到国王陛下会当着北国所有动物的面,向它们伸出援手。如果说,这些天它们对北国一直持观望态度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它们的心就已彻底被北国所征服。三兄弟轮番拥抱了老族长与奇奇,如果不是它们在国王陛下跟前美言,仅凭三兄弟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拯救不了南部的家族。大牙与三脚归心似箭,它们只想快点回到南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族长与族鼠们。

这时,从北国广场的前方,肩并肩走来四匹斑马。它们脚步缓慢,面色沉重,仔细观察可以看见,一只角马正躺在它们的背上。

“这是干什么?”大牙问道。

“这是北国的传统。”奇奇解释道,“每年的国庆日,会选出一只生前为北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动物举行国葬仪式,以此来激励后辈。这样做的意图,是为了让后辈们记住,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伟大的先驱者,才有北国的今天。”

四匹斑马将逝去的角马抬到舞台中央,由北国之王亲自扶灵,送最后一程。国王陛下整理了一下老角马的遗容,然后面向北国的动物,致起了悼词,语气中饱含无尽的悲痛。

“同胞们,就在昨天,我们北国的公仆、伟大的先贤老角马肖恩逝世了。老角马肖恩生于北部十三年之春,逝于北国两年之夏,它一生忠于职守,屡建奇功,功在社稷,因于日前为动物学堂驮运木材,不堪重负,功败垂成,心肺衰竭而亡。老角马肖恩的一生绚丽多彩,波澜壮阔,它的离去是北国之殇,对北国的公共事业发展及北国同胞们是不可估量的损失。今顺其生前常言,若有不测,望能葬身于狮口,以自身之血肉滋养雄狮,继承其生前遗志,为北国之发展奋斗终生,誓死守护北国之动物安宁!我等深刻缅怀,同等哀悼。”

北国广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动物全都低下了头,为老角马肖恩肃立默哀。片刻过后,狮群首领带着三只幼狮走向了舞台,它们先后亲吻了老角马的遗体,以示尊敬。随着国王陛下的一声令下,它们开始啃食老角马的尸体,以遂心愿。狮群首领泪流满面,这顿美餐对它而言,沉重且心酸,仅吃了几口,就感觉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它叮嘱幼狮们,一定要把老角马的遗体嚼碎嚼透,要把老角马的精神、灵魂完全吸收在自身的血与肉之中。紧接着,其他食肉动物们也纷纷上台,开始分食老角马,充分学习老角马的精神。

台下的食草动物们全程目睹了国葬仪式,它们并不觉得看着食肉动物啃食自己的同类会感到不适,对食肉动物大嚼老角马的心肝脾肺也没有过激反应,相反,它们认为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老角马能以这种方式离开世间,是上天的恩赐。国葬,是北国所有食草动物梦寐以求的待遇。因为这种死法没有痛苦,动物是在死去后才会被吃掉,而被北国的社会规则淘汰掉,则是活生生被咬死。如果生前还做过有损北国社会发展的事情,那将会被分配到斑鬣狗群,那种死法是北国所有食草动物的噩梦。国葬仪式的推崇,进一步深化了食草动物为北国奉献的思想,大家争先恐后为北国公共事业付出,为动物群体服务,只为日后能享受到国葬待遇。当然,这一立法仅限于食草动物以及北国的低等动物,部分高等动物群体则无法享受国葬待遇,因为它们已经处于食物链与北国的最顶端。

国葬仪式结束后,北国进入到彻底的狂欢。国庆日当天,北国的所有动物可以不用劳作,所有的食物与水可以无尽享用,不受限制。有不少动物会选择带上一家老小,在北国广场上嬉戏打闹。它们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吃饱喝足后就美美地睡上一觉,安然惬意地度过这一天。国王陛下也会在这一天举办宴会,邀请各个族群的首领一同狂欢。今年,三只从南部来的土拨鼠也有幸收到了邀请。在北国广场逗留片刻后,奇奇便奉父亲之命,带三兄弟去参加宴会。

宴会大厅坐落在北国河上,出自非洲河狸之手,耗时一年,规模宏伟庞大,能容纳大象河马等大型动物。主厅搭建在河流中央,背上而下,作为桥梁连接河的两岸,是国王陛下及小型动物的席位。河流左岸是食肉动物群,河流右岸是食草动物群。它们面河而席,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能随时随地饮水。左岸右岸各设有入口,入口处均有一道玄关,左岸的玄关处挂有一对非洲野牛角,代表食肉动物的力量,右岸的玄关处挂有一对象牙,代表食草动物的威严。整个宴会大厅除河流以外,铺设着清一色的羊毛地毯,材质选自于非洲唯一的绵羊群体——柏柏里羊,羊毛颜色与原木融为一体,踏在上面犹如云端;每张宴会桌都是由上百根水牛骨拼接而成,而后再铺设一张斑马皮作为桌面,即坚固牢靠又美感十足;四周的原木墙上挂有动物体征的代表,如犀牛角、鹿角、羚羊角、象牙、牛头骨、狼牙等珍贵奢华的原生态动物制品。然而,这些东西与国王陛下宝座上的虎皮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这只老虎原本是人类从亚洲运来做科研的,因闯入北国领地,猎杀角马,后被狮群首领带领三只雄狮共同处死。为此狮群首领还付出了一只左眼的代价。国王陛下得知此事后,给狮群首领及同伴颁发了“北国动物勋章”,并令斑鬣狗群将这只老虎剥皮抽筋,以儆效尤,震慑那些试图入侵北国的食肉动物。整个宴会大厅犹如一个动物标本馆,里面的装饰全都是动物的皮毛头骨,单拎出来一件来,在人类社会都是足以彰显身份的无价之宝。然而,在国王陛下看来,这些没有灵魂的残缺肉体,只是那些死去的动物在用另一种方式为北国效力。

国王陛下与食草动物首领的桌上摆满了各类水果,这些水果全是猴子贵族从人类那借来的;食肉动物首领的桌上则摆放着刚宰杀的新鲜肉食。大厅中央,有一群非洲跳羚正起舞助兴。它们身材苗条,曲线优美,动作轻盈,旁边还有几只非洲灰燕正吟唱伴奏。那些食肉动物们一边大快朵颐地享用美食,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跳羚的曼妙身姿。尽管北国的社会规则使它们不断走上文明,但要彻底压制住内心的兽欲,仍颇为艰难。

三兄弟来到宴会大厅时,国王陛下正与各族首领们狂欢正酣。见远方的客人到来,国王陛下连忙起身相迎。

“欢迎三位尊贵的客人。”她温柔地说。

三兄弟这才发现,国王陛下原来是只母兔子。这只兔子通体雪白,头戴一顶由拉菲草编织的皇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猴子贵族从人类那借来的红宝石,肩披一件需要四只小兔子共同牵着的红色长披风——大牙依稀记得,在人类居住区翻窗偷玉米时,见过类似披风。她耷拉着粉嘟嘟的茸毛长耳,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高贵慵懒的气息,这是拥有绝对权利的特征;那对如宝石般耀眼且亲和力十足的血色大眼,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使面见她的臣民有种想跪下亲吻她前肢的冲动。噢……她的左前肢关节处,还戴着一个金灿灿的圆环。奇奇小声解释道:兔子是母系社会,所以国王陛下是母兔子,王后才是公兔子。

国王陛下把三兄弟带到主厅,面向北国的所有首领。

“各位北国的功勋大臣们,让我们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和热情,欢迎三位勇敢的土拨鼠。”

顿时,宴会大厅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大象首领吸了一鼻子水,喷在三兄弟身上,寓意接风洗尘。三兄弟被安排到国王陛下的主宴会席上,一同入席的还有土拨鼠老臣、兔子王后、狐狸首领和狼群首领。宴内会厅内非洲野兔、非洲灰燕、非洲巨鼠等小型食草动物首领也纷纷落席。这时,身为王后的公兔子让三兄弟讲一讲这一路的艰险,说国王陛下最爱听惊险刺激的故事。这只公兔子相比国王陛下就没有那么雍容华贵,他只披了一件量身定做的红披风,似乎是害怕着凉,那身模样简直就像刚从年画里面走出来。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既然国王陛下想听,它们也只好从命。尽管这个故事它们讲了很多次,但第一次在这么多地位显赫的首领面前讲,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国王陛下饶有兴趣地听着。在紧要关头,她会表露出一脸揪心,在脱离险境后,她又会表露出一脸崇拜。她由衷佩服三脚的智慧,对大牙与小小的果敢机智也是赞不绝口。得到国王陛下的赞赏后,三兄弟在讲自身的经历时,也开始适当地添油加醋,夸大自己的战果。只是三兄弟的话让奇奇很纳闷,因为它们每次讲故事时,奇奇都在场,可每次听到的似乎都有点不一样。

“见到你们三只英勇的土拨鼠,我也如同见到了南部的土拨鼠同胞们。”听完故事后,国王陛下说,“我相信它们也和你们一样,都拥有纯洁高尚的品德与无私奉献的精神。你觉得呢,敬爱的土拨鼠老臣?”

“国王陛下,老臣愿意用性命担保,南部土拨鼠们的品德与精神绝不比北国的土拨鼠低下。”土拨鼠族长信誓旦旦道,“我那位老哥一生多灾多难,虽说性格固执了点,但在家族存亡的大事上绝不含糊。它是一个可以将家族利益凌驾于自己生命之上的族长。”

“很好,有了老臣的进言,我相信南部土拨鼠家族能完美契合,并全面贯彻北国的发展理念。”国王陛下说,“现在我宣布,北国正式接纳南部的土拨鼠家族。老臣,就由您来拟定邀请函,择日,命冕雕前往南部,隆重邀请南部土拨鼠家族迁徙北国。”

“遵命。”土拨鼠老臣说。

整个宴会大厅再次欢呼起来,齐喊:“国王陛下圣明!”

“三只英勇的南部土拨鼠,你们希望得到什么赏赐?”

在大牙和三脚还不好意思开口时,小小率先抢答道:“苹果。”

国王陛下使了一个眼色,不一会儿,猴子贵族就搬来一大筐苹果。“孩子们,狂欢吧,去享受你们应得的。”

宴会大厅再次歌舞升平,各族首领们又大吃大喝起来,享受着国庆日带来的欢乐。三兄弟看着桌上堆成山的苹果,也不客气了,左右开弓,疯狂往嘴里塞。大牙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观察着各族首领,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牵住了它的胃,一下子食欲全无。它拉着三脚往食肉动物席那边看去。顿时,三脚也惊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它们问奇奇,“为什么那只豹子在吃土拨鼠?”

奇奇搜寻着豹子首领的位置,望了望,缓缓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北国,动物被淘汰的那一刻,就被剥夺了叫“动物”的权利,只能叫做食物。它们只是在用食而已。”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它们脊背发凉。尽管这些天,它们已充分了解了北国的运行规则,但亲眼目睹同胞被食,还是让它们难以接受。接着,它们又发现了更为震撼的事。每一个席位的后面,都是对应的动物的皮毛或头骨,就像座位牌似的,让各族首领对号入座。它们的后面,赫然挂着一张完整的土拨鼠皮。大牙看着这张皮,陷入了沉思。这让它想起了惨死于人类之手的妻子,妻子的皮至今仍挂在人类的屋子里。昔日的仇恨一下子让它失去了理智。

“国王陛下,”大牙扯着嗓子喊道。一时间整个宴会大厅安静下来,只有它的声音在回荡。“为什么这里收集了这么多动物的皮毛和头骨?”

听到这话,坐在国王身边的土拨鼠族长脸色大变。在北国,没有动物敢这样质问国王。然而,国王陛下似乎原谅了大牙的无礼,平静回答道:“这些都是为北国做过巨大贡献的先辈们的皮毛与头骨,收集在这里是为了供后辈们记住它们,缅怀它们的精神。”

“可是……可是只有人类才喜欢收集动物的皮毛与头骨。”大牙说。

“放肆!”国王陛下怒斥道,“你是在把我和肮脏的人类混为一谈吗?”

很难想象,这如魔鬼般的尖锐声音是从一只模样可爱的兔子身上发出来的。下面的食肉动物首领见国王震怒,立马露出本性,死死盯着这三只土拨鼠。只要国王一声令下,它们就会一拥而上,顷刻间撕碎这三只土拨鼠。

见状,土拨鼠族长立马匍匐在国王脚下,哀求道:“国王陛下,饶了我这无知的侄儿吧,它不了解北国的历史,才会出言不逊。求您饶过它这一次吧!”

国王陛下昂起高贵的兔头,斜晲了脚下老臣一眼,然后死死盯住大牙。她那双本就通红的眼睛,似乎在往外喷血。

“老臣,起来吧,我不会降罪于它们的。”国王陛下说,“看在忠诚的房屋大臣的面子上,恕你们无罪,你们应该像……额,什么来着。叔叔。像这位叔叔学习,尽管它距离完美还相差甚远,但你们仍然可以在它身上学到很多。”

三兄弟的魂都给吓没了。它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有无数双如鬼火一般的眼神盯着它们,以至于国王陛下刚才说的话,它们是一个字都没听见,最后还是奇奇拉着它们谢恩,并把它们带离了宴会大厅。

三兄弟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缓过一点神来。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它们仍心有余悸,这是它们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奇奇怒斥大牙太鲁莽,不该在北国所有首领面前指责国王。大牙一句话没说,但它的四肢不停地在发抖。经过这件事,三脚深刻认识到了北国的社会阶级和那位喜怒无常的国王。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她高兴,你可以瞬间成为北国最富有的动物;倘若你不慎惹到了她,那么你就是北国最十恶不赦的动物。它下定决心,一定要赶在冕雕之前,把这一切告诉南部土拨鼠族长,让老族长亲自做决定。它打算现在就出发回南部。

三脚拉着大牙,说带它散散心,缓解缓解情绪,让奇奇和小小先回去。四只土拨鼠在北国广场分了手。三脚趁周边没有动物,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大牙。

“为什么不让小小一起走?”大牙问。

“我觉得它不会走了。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在它身上耗费时间。”三脚说。

它们两兄弟沿着北国主干道,朝北国大门走去。路上,三脚突然问道。

“你觉得北国适合生存吗?”

大牙愣住了,思考了很久。“北国有充足的食物,没有杀戮,不用过着提心吊胆防御天敌的日子,但……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怕。”

三脚没再说什么。很快,它们来到北国大门。这里依旧站在几只非洲巨鼠,这是它们世代的职责。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一只非洲巨鼠拦住了它们。

“离开北国,回南部。”三脚说。

“有国王陛下的手谕吗?”非洲巨鼠问。

“手谕?没有,国王陛下已经下令接纳南部土拨鼠了。”

“没有手谕,任何动物不得离开北国。”

大牙与三脚对视了一眼,准备硬闯。但巨鼠们仿佛看穿了它们的意图,全涌了过来,不远处还有几只胡狼正虎视眈眈。它们虽心有不甘,但眼看硬闯不通,也只好原路返回。

“怎么办?”它们走了一段距离后,大牙问道。

“回去找老族长想想办法。”

这时,它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进入了北国,就再也别想离开。”

两兄弟回头望去,只见一只苍老年迈的老松鼠,正在清理河马的粪便。

大牙跑过去,问道:“老松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松鼠缓缓抬起头,那双早已失去光泽的眼睛在两只土拨鼠身上来回打量。“字面意思。从你们踏入北国大门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不能离开。”

“为什么?”三脚大为震惊。

“因为这里是北国。”老松鼠说,“由一群人心兽皮的动物掌管的国度。”

人心兽皮的动物世界……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三脚思忖道。它似乎想起了什么,此刻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耳畔边回响:‘听说北部全是人类。’它猛地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曾经载它们渡河的水牛头领说过的话。当时的它,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难怪从分界河过来的动物对北国闭口不提,它们极有可能是从北国逃出来的,还有那对松鼠母子。咦……松鼠?三脚想到这,突然凝视起眼前这只老松鼠来,它的体型、毛色与那对母子极为相似。

“哎,你们不该来的。”老松鼠摇了摇头,似乎在为它们的命运感到惋惜。但很快,它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还为高等动物的命运操心起来。说罢,它继续清理起河马的粪便,这条主干道是它职责范围。

“这怎么办,我们一定要回南部见老族长,要是等国王的旨意传回去,一切可就晚了。这可怎么办……”大牙十分焦急。它又朝北国大门望了望,似乎仍不愿意放弃硬闯的计划。

无论大牙怎么发牢骚,老松鼠始终都没搭理,只是自顾自地干活,要是在太阳下山前没把主干道清理干净,那它又要度过一个饥饿的夜晚。这时,三脚突然问道:“老松鼠,你见过一对松鼠母子吗?母松鼠的左耳缺了一块。”老松鼠像被抓住后颈脖似的僵住了,它消瘦的脸盘因痛苦而扭曲的不成形状,那双眼睛快要爆出来了,仿佛有张狼嘴在咬合它的身体。它忙地扑向三脚,“你见过它们吗?它们现在怎么样?小松鼠怎么样?”三脚也没想到,只是随便性的试探一句,竟能引起老松鼠如此大的反应,它越发肯定,老松鼠与那对母子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既然那对母子都能从北国逃出去,那它们也一定可以,看着眼前的老松鼠,三脚的心中顿时又升腾起了希望。

“它们很好,我们在分界河遇见了它们。”三脚说。

听到这个消息,老松鼠总算泄下了堵在心口的那团火,身体也随之松散下来。三脚靠近它,小声道:“您一定有办法帮我们离开北国,求您帮帮我们。”老松鼠的目光与两只土拨鼠的目光交接在了一起,它们什么都没说。它丢掉了手中的河马粪便,任由其堆在路上,径直走开了。两只土拨鼠很有默契地跟了上去。

老松鼠把它们带到了自己的巢穴。这是一个坐落在小土丘下的深坑,直径仅能容纳两只松鼠,兄弟二鼠根本钻不进去,只能蹲在巢穴外。老松鼠从洞内拿出了仅剩的一把牧草,分给了大牙和三脚。它们看着手里干瘪的枯草,又想起了宴会大厅里堆成山的水果,顿时心生酸楚,把牧草还给了老松鼠,说自己不饿。老松鼠将牧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它吃得很慢,似乎很疲惫。

“那只母松鼠是我儿子的配偶,小松鼠是我的孙子。”老松鼠说。

“听它们说是从北国逃出来的。它们为什么要逃?”大牙问。

老松鼠反问道:“你们又为什么要逃?”

“我们要把北国的情况告诉老族长。”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我们是带着使命出来的,就要带着使命回去。”

“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待在北国,那为什么不让冕雕去给你们的老族长带话呢?为什么一定要赶在冕雕之前回去呢?”

“因为……”

大牙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三脚接茬道:“因为我们不确定北国适不适合生存。”

老松鼠笑了起来,“土拨鼠在北国可是高等动物。你们和国王吃一样的食物,你们的巢穴如宫殿般奢华,还拥有其他动物可望不可即的社会地位,生活这般优越的你们,竟觉得北国不适合生存?这让我们这些低等动物情何以堪?”

“老松鼠,你是做过什么错事吗?”大牙问。这些天的亲身经历,再加上奇奇对北国幸福生活的概述,让大牙有些不敢相信,北国竟还有生活得如此艰难的动物。它不免有些怀疑,这只饥瘦的老松鼠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或得罪了什么动物,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错吗?当然有,那就是恨大自然没有把我生成兔子。”老松鼠说。“难道整个非洲北部只有你们土拨鼠会挖洞吗?那是因为其他动物只要私造巢穴,就会受到惩罚。国王说只有土拨鼠挖洞才不会损伤四肢,其他动物挖洞会对自身造成伤害。真的是这样吗?北国是在她的观念下运行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何与她的观念背道而驰的话都是逆言,都是大逆不道的话。”

大牙没明白老松鼠想表达什么,它疑惑地看向三脚。三脚正凝视着老松鼠,仿佛在期待什么。

“你们看到的是高等动物视角中的北国,不是真实的北国。”老松鼠继续说,“真实的北国是一个同胞吃同胞的地方,这里没有爱,没有和平,只有不见血的杀戮与奴役,只有为了生存而不惜残害同类的动物。它们出卖种族的利益,出卖同胞之情,只为在大象那儿换取更多的食物,换取享受国葬的待遇。以前,那些食肉动物捕杀食草动物时,食草动物的族群会抵抗,它们的母亲会拼命;可现在呢,母亲只会眼睁睁看着食肉动物将自己的孩子带走,因为这是换取整个家庭安宁与幸福的筹码。自北国成立以后,一切都变了。那些高等动物为了更好的生存,不断地让低等动物去繁衍。低等动物根本不是动物,只是高等动物的养料,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能让高等动物活得更好。那些高等动物经常围在一起讨论晚上吃什么,而低等动物们为了不牺牲自己的幼崽,相互拆台内斗,只为能将其他动物的幼崽给贡献出去。在这种畸形的社会规则下,畸形的母爱也随之诞生了。那些母亲不再根据优胜劣汰的法则抚养幼崽,而是选择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抚养幼崽,这一结果导致存活下来的幼崽往往是那些身体羸弱的,因为强健的幼崽都被拿去上供,换取更多的食物了。母性的失衡,会在幼崽身上无限放大。这群幼崽长大后会变得极端自私自利,它们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不惜牺牲同胞达到目的,它们可以漠视生命而不感到一丝愧疚。因为这是母亲所教导的。母亲的追求,既是幼崽的信仰。一代不如一代的传承,这难道就是生命赋予我们的意义吗?它们违背了自然,根本不配生活在这片美丽的非洲大地上。”

“那你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反抗呢?”三脚问。“这些动物的血性都去哪儿了?”

“反抗?这群愚昧的动物为什么要反抗,它们在北国不用担心被捕杀,只需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换取食物,再不济还可以拿自己的幼崽、同胞去换取食物。这在非洲其他地方是不存在的。它们从来没有想过反抗,甚至甘愿被奴役,那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只要给它们安全感,给它们食物与快活的消遣方式,它们就永远不会反抗。即便是有些动物族群产生了不满的想法,也很快会被北国的领导阶层抚平镇压,它们会奖励那些为公共事业做出贡献的动物,来稳住它们的心态,麻痹它们的思想。而血性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在北国存在的,它们需要你有血,供它们吸食,它们需要你有性,去繁衍后代,但不能让你拥有血性,这会给它们带来灾难。前段时间,猴子从人类那儿偷来火种,不慎引发了一场大火。国王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救火,一时间北国所有的动物都冲了上去,最终火势被扑灭了,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堆积成山的低等动物尸体,因为它们永远是被冲在最前面的。死去的动物被举行了国葬,国王泣不成声,说:‘它们是英雄,为北国献出了生命’。事后,还给每位死去动物的家属颁发了北国英雄勋章。呸,这块破勋章能换回它们子女的生命吗?不能,只能换取一点口腹之粮,带着血腥味的粮食。伪善者对牺牲者总是这样,专挑些赞美词说说罢了。它们漠视生命,漠视我们的生命,它们高高在上,而我们在它们眼中只是低等动物。可怜的老角马啊,如果不是它们一直在催促加快建造,它也不会累死。你们有看见那只狮子的表情吗?那是因为它吃惯了细皮嫩肉,对粗糙的老肉过敏。这就是所谓的国葬。”

大牙与三脚面面相觑。它们对北国的阶级制度确实深有体会,但也亲眼见证过北国美好的一面,而老松鼠所描绘的北国是如此的阴暗,以至于它们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自己的耳朵。所见所闻,都像真的,又都像假的。

“您是反对国葬吗?”三脚问,“可我感觉北国的动物都很向往这种待遇啊。”

“当然向往,国葬只有在自然死亡后才会被分食,这意味着你可以平安度过这一生,直到老去。在非洲其他地区,动物自然死亡也会被分食,这是自然法则。我不能容忍的是,它们利用国葬这种仪式诱导食草动物们去奉献,去为它们创造利益;我不能容忍的是,它们对老角马灵魂的践踏。更讽刺的是,国王的女儿夭折了,她下令北国所有臣民默哀三天,每一个家庭都要挂着她女儿的图像以示哀悼。她为什么不给她的女儿举行国葬,因为她是兔子,在北国,所有的动物都不能吃兔子。”

“如果北国真的像你说的这般恐怖,那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孙子一起逃走呢?”大牙问。

“你以为逃离北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老松鼠大怒,“你以为那帮老鼠是干什么的,整个北国都在它们的监视之下。北国所有的动物都没有隐私可言,你在空气中放了一个屁,这个屁还没有消散,远在三公里外的高等动物们就知道了这个信息。任何逃离北国的动物,下场就是被咬死。我的儿子,就是在帮助它们母子逃离时被咬死的。况且,我已经老了,在北国我还能苟活,在非洲其他地区只有等死的份。”

“照您这么说,相比非洲其他地区,北国还是更适合生存的了?”大牙说。

“对你们土拨鼠而言,是这样的,因为你们在北国是高等动物。而我们这些低等动物,在北国即饿不死也吃不饱,更别提享受高等动物的生活。在北国的动物,从一出生就被北国的社会规则给定性了,你是土拨鼠就只能一辈子挖洞,我是松鼠就只能一辈子清扫北国大道,每个动物都是按照国王的旨意过完一生。而国王对待我们这些低等动物,比人类还要残忍。人类杀害我们只是为了品尝我们,收集我们的皮毛,但人类不知道我们的生活习性,有时候也会找不到我们。国王则不同,她比了解自己还了解我们,她能把我们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榨出油来。她规定任何动物身体若有不适都要去找狼群看病,而狼群不管你哪里痛,只负责一口咬下去,吃掉你的痛点;她规定大象把食物分成三六九等,只有高等动物才能吃到新鲜安全的食物,而低等动物只能吃最下等的食物;她规定所有的动物都只能住在土拨鼠建造的房屋里,要不然它们的幼崽将无法接受狐狸的教育,而没有接受教育的幼崽,只能等着被端上高等动物的餐桌。多痛心的背叛啊!要知道,当初那两只兔子可是靠着我们小型食草动物群体才在北国立足的,现在却狠心抛弃了我们,整日与食肉动物群体混迹在一起。一只兔子不栖息在地底下,反而跑到天上去,这不是违背自然吗?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老松鼠的双眼噙满了泪水,瘦弱的身躯也随之抽搐起来。它见证了北部到北国的转变,它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如今却落得一个食不果腹、家破子亡的境地。看着悲痛中的老松鼠,大牙与三脚不由得心生怜悯,仔细想来,它们都遭遇了同样悲惨的命运,目睹同胞惨死,赖以生存的栖息地遭到破坏……

“如果你们坚持要回南部,明天日落以后可以来北国南门找我。”老松鼠说。

大牙与三脚对视了一眼,它们的目光十分坚定。

“我们一定要回去。”三脚说,“您为什么愿意帮助我们?”

“因为你们与北国的动物不同。它们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与尊重,它们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同胞,甚至坑害同胞;而你们为了种群的延续,不畏艰险寻找栖息地,就凭这一点我豁出性命都愿意帮助你们。我们共同生活在这片非洲大地上,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生命更好的延续,这才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使命,而不是像北国这样利用生命换取利益,更不是创造出一代又一代的牺牲品。”

大牙与三脚回到了北国土拨鼠族群。深夜,在洞穴内它们把明天要回南部的事情告诉了小小。

“真的要回去吗?”小小说。

“当然,老族长规定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我们要把北国的情况告诉老族长。”大牙说。

“那我们会迁徙到北国吗?”

“让老族长来做决定,我们只负责把所见所闻告诉老族长。”三脚说。

“好吧。”小小说,“我负责的鳄鱼巢穴工程快完工了,我想明天做完最后一天。”

“在日落之后,一定要赶到北国南门。”大牙说。

清晨,小小一大早就出去了,大牙和三脚还迷迷瞪瞪做着美梦:它们梦回了南部,老族长率领一众族鼠迎接它们,感谢它们为南部做出的贡献,它们淹没在了南部土拨鼠家族的欢呼声中……醒来后,它们为了晚上有充足的体力赶路,往胃里塞了大量食物。大牙还给老松鼠带了一个苹果和一些坚果。

日落时分,它们按照约定来到北国南门。老松鼠正在南门周边清扫其他动物留下的粪便,同时观察着那些非洲巨鼠的动向。

“等下守在南门的胡狼会交接班,到时就只有巨鼠看守,我去引开它们。你们趁着这个空隙溜出去,窜进丛林就安全了,后面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老松鼠说。

两兄弟看着孱弱的老松鼠,分别给了它一个拥抱,感谢它的相助。大牙把苹果和坚果交给老松鼠,老松鼠道了声谢谢,并嘱托它们,如果碰见那对母子,代它问好。

它们守在南门附近,等待时机。

“还有一只土拨鼠呢。”老松鼠问。

“它马上来。”大牙说。

老松鼠望着天色,“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它们焦急地等待着。此时,南门的胡狼群已经撤了,只有巨鼠在巡逻,可迟迟不见小小的身影。

落日余晖的帷幕即将落下,现在是最佳逃离时机,等到黑夜接管大地,食肉动物狩猎本能被激活,一切就都晚了。三脚决定不等了,但大牙怒斥道:“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

就在这时,丛林里传来窸窣声,一个类似土拨鼠的身影在灌木群里若隐若现。

“来了。”大牙说。

闻言,老松鼠立即跑到南门前制造骚乱,以此吸引巨鼠。

“不对。”三脚大惊,“不像是小小。”

这个身影越来越近,步伐也越来越快,倏地一下从灌木中钻了出来,是奇奇。不止有奇奇,它的身后还闪烁着三双如同鬼火一般的绿眼睛,是三只面目狰狞的胡狼。

奇奇死死盯住它们,“大牙三脚,跟我回去,逃离北国可是死罪。”

大牙环视三只胡狼,尽管内心慌张,但还是坚定道:“我们一定要回南部。”

三只胡狼步步紧逼,两兄弟本能地往后退。见劝说无果,奇奇大喊:“抓住它们。”

两兄弟朝南门狂奔,三只胡狼紧随其后,它们发挥着腿长的优势,正快速缩短距离,那附着口水的獠牙已经瞄准了它们的咽喉。大牙眼看危险逼近,果断选择回头,打算舍生取义,掩护三脚逃离,并说出了生前最后一句话:“三脚快跑。”

大牙朝胡狼反扑过去,挡住了它们的去路。两只胡狼撕咬着大牙的身体,另一只胡狼追赶三脚。大牙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撕咬,扑向另一只胡狼,一口咬住了它的后腿,把它咬得生疼。土拨鼠的咬合力虽不及胡狼,但大牙锋利的牙齿也足以刺破胡狼的皮肤。胡狼回头朝大牙的咽喉咬去,不一会儿,大牙便一动不动了。另外两只胡狼继续追赶三脚,这时,老松鼠冲了出来,缠住了它们,和它们扭打在一起。但体型力量悬殊太大,胡狼一口就生吞了老松鼠,滋在地上的血,立马被同伴舔舐干净了。

三脚玩命地跑,见后面没有胡狼追来,便知晓了大牙的结局。它的眼泪在空中飘散,仿佛自身的重量也随之减轻,四条腿迈得越发有力。很快,它就冲出了北国南门,窜进了北国境外的丛林。

三只胡狼撕咬着大牙,转眼间,肥硕的大牙就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皮囊和一个目光朝向南门的鼠头。有两只松鼠不动声色地把大牙的尸体清扫干净了,不一会儿,南门又恢复到往日的祥和,不同种群的动物在附近嬉戏打闹,消化食物,场面十分和谐。

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为寂静的非洲南部披上金色的纱衣。一只雌性土拨鼠钻出洞穴,她慵懒地舒展着身躯,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盘算朝哪个方向觅食。她来到一处山坡,发现此地生长着新鲜的苜蓿草,兴奋不已,打算回去呼叫同伴,一起在此消磨上午的时光。就在回去的路上,一只奄奄一息的土拨鼠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仔细一看,感觉似曾相识。她把这只土拨鼠翻了过来,发现此鼠只有三只脚,随即大惊。

她立马回到族群,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老族长。不一会儿,老族长领着一众长老赶到了现场。老族长吩咐它们把三脚带回巢穴,并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大牙与小小的踪迹。

三脚在族群同胞的呼喊中,慢慢清醒过来,历经三天三夜的奔波,它终于回到了南部。土拨鼠们给它采来了新鲜牧草,尽管它十分饥饿,但此刻却毫无胃口。老族长与一众长老焦急地看着三脚,期待它带回的消息。

“大牙与小小呢?”一位长老轻声问道。

三脚虚弱地扫视着周围,发现身边全是至亲至爱的同胞,心底顿时喷涌出一股委屈之情。由于三天没有进食,体内没有水分,十分虚弱,它只能无声地哭泣,眼角连一滴泪水都汇聚不到。

看着三脚半死不活的样子,众鼠们便明白了,纷纷发出表示哀悼的嘤嘤声。

这时,老族长问道:“你们到北部了吗?那边什么情况?”

三脚凝视老族长,艰难说道:“北部全是人类,不适合生存。”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

在场的土拨鼠们再也克制不住了,齐声哀嚎起来。一直以来支撑着它们顽强生存的希望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大自然、对生命的绝望。老族长也悄然落下了泪水,那颗历来坚毅无畏的心,此刻也摔成了千瓣。一时间,南部土拨鼠家族坠入了悲痛的深渊。但没多久,老族长就强迫自己调整好心态,接着,它用极具威严的话语喊道:“孩子们,没事的。我们土拨鼠家族的历史渊源流长,先辈们经历的磨难不见得比我们少,不论生存环境多么严峻,我们的家族不还是屹立在这片美丽的非洲大地上吗?这次也一样,我们一定能挺过难关,继续在这片土地上传承、绽放。草原这么大,一定会有我们的栖身之所,就像春天一样,总会来临。我们一定会……”

“族长,族长……”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老族长的发言,众鼠齐刷刷望向这个声音。

一只瘦弱的土拨鼠喊道:“族长,三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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