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红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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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五月一日。
今天晚上，由于全校不上自习，我呆在家与爱人一起做家务。
传来女儿拉二胡的声音，我知道我有电话，我把女儿拉二胡的声音设为我的铃声。
不是一声响，但是个陌生电话。
我接通：“喂，你好！哪位？”
“你是杨老师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姓杨，在学校上班。”我给学生讲过，“老师”是个敬词，不能自己称自己是“老师”。
“我是张旭东的奶奶。”女人急切地介绍。
张旭东是去年我们高三（13）班的学生。我的印象是张旭东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好感。
“你是张旭东会宁的奶奶，还是定西的奶奶？”
我明白，会宁的奶奶，是张旭东爸爸的妈妈；而定西的奶奶，则是张旭东妈妈的妈妈。
“我是张旭东会宁的奶奶。”
“你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你能告诉我张旭东的电话号码吗？”
“张旭东的电话号码不是以前我就告诉你们！”
“那个电话现在打不通。”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大学用的号码。不过，去年教师节的时候，张旭东从学校给我打过电话，可惜我当时没有保存。若再打过来，我会告诉你们他的新号码。”
张旭东现在在山东上大学。我想，高考后我对他两个小时的建议，实际上张旭东一一都拒绝了，但无论张旭东如何，我认为我兑现了对他爷爷的承诺……
去年省二诊结束后的一周，为了及时纠正学生备考中发现的问题，下班后我总晚走一二十分钟，力争尽可能把具体的学生叫到办公室面对面协商解决的办法。
一天，我又下班迟了，收发室的寇师喊我有封挂号信。到学校收发室取信时，我听见学校的保安向一位快七十的老汉说，你能不能保证你的孙子就在这个学校上高三，在这个学校上高三怎么查出来叫这个名字的那两个学生信息跟你说的对不上呢？你再细细记一下，是不是在这个学校念书！你不死心，你再问一下刚进去的那个老师，他也是高三的班主任。
老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对我说：“就是这个名字呀。我原想他出校门我一眼就认出来，没想到我老了还是没有盯住他走了！”老汉靠近我问我道：“我不知道叫你什么老师，你认识不认识一个高三叫张旭东的学生？”
我们这届高三学生，除了我班的张旭东，还有两个学生也叫张旭东。我知道这个信息是高一首次物理竞赛，阅卷的老师透露，最高分名字叫张旭东。一个办公室的两个实验班的物理任课教师认为是自己班上的张旭东，并各自不能说服对方，最后押了赌注。结果成绩公布，两个实验班的均获得了二等奖，而我们普通班的张旭东却爆出冷门，斩获一等奖。
“你找的张旭东是不是他爸是会宁人。”我问老汉。
“是，是，是。”
“你是张旭东什么人？”我接着问。
“我是他爷爷。”
“你怎么不去他们家？他们家在新城区的经济适用房那边。”
“我只想看看孙子。”
“你多长时间没见孙子呢？”
老汉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孙子是张旭东上三年级的时候。
我确认我班的张旭东就是老汉要找的孙子。我告诉老汉，孙子现在不缺钱，让老汉回家后把钱给孙子往多来攒，他的孙子一定能考一个好大学。临走，我让老汉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但我没有告诉老汉张旭东的电话号码。我向老汉承诺，高考结束后，我会找时间告诉张旭东他爷爷看他的一切事情，还把张旭东的电话号码一齐发过来……
离高考不足十天，一个晚自习，张旭东找到我的办公室，向我倾诉了他的苦恼：如果我考上大学，我妈妈一个人在定西好孤单，我该怎么办……
我要给大家说明一下，我为什么不让老汉见到张旭东。在高中的三年，我发现张旭东一步步人为疏远隔离着自己的父亲以及父亲方面的亲戚。只举一例，高一第一学期没结束，张旭东不但改了他父亲给他起的名，还改了自己的姓。这也是老汉在我们学校找不到孙子的原因。高考的关键时刻，作为统帅，我岂能让我的战将情绪惊涛骇浪？
高考结果是张旭东不负众望，成绩超过一本线九十多分。填报志愿时，我单独把张旭东叫到我办公室，循序渐进，讲到了他爷爷和他爸爸对他志愿的建议，讲到了省二诊时他爷爷如何来看望他，讲到了他爸爸他爷爷等对他和他妈妈的牵挂……
张旭东对我没有任何表态，我给他谈了有关电影明星孙俪与她爸爸的故事，谈了著名节目主持人倪萍与她爸爸的故事……
倪萍自责：我自私，我心狠，我怎么就叫不出爸爸来呢？
但凭什么她一定得叫得出来呢？倪萍父母早年离异，兄妹俩跟着妈妈长大。经济拮据，妈妈想尽办法让他们能生活得体体面面，便会熬更守夜为他们把旧裤子整个儿翻过来重新缝纫。舅舅、姨、姥姥、姥爷争先恐后的爱他们，看电影时被舅舅扛在肩上，困了睡着了是舅舅背着舅舅抱着；外地上学，舅舅每年寒暑假都来看她和哥哥，带他们吃最好的饭店，买最好的衣服。而自己的爸爸，在倪萍五六岁时就消失了……
孙俪，12岁父母离婚，父亲一次性支付了2000元生活费。2000元，够付舞蹈班的学费吗？够付春游费吗？为了孩子，孙俪的母亲不得不在下班后还去一家公司做保洁……成名后的孙俪，从各种渠道得知了爸爸的情况，知道他和继母双双下岗，又生了一个女儿，靠经营杂货店为生，生活很拮据。
细心的丈夫邓超发现妻子内心的纠结，他告诉孙俪：“父女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天下没有哪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女儿的，你爸那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难处。你如果和他这样较劲，将来后悔的一定是你。”
孙俪认为，如果自己和爸爸和好，妈妈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觉得我背叛了她？有一次孙俪试探性地问妈妈还恨不恨爸爸，想不到妈妈很平静地说：“不恨，再怎么样，毕竟他给了我你这样一个女儿，看着你，就不恨他了。”
孙俪给父亲和祖父各买了一套房子。孙俪讲了一句引用效频率很高的话：恨一个人，你永远得不到幸福，而爱，可以让你的内心获得真正的宁静。
不是吗？孙俪的片酬一个高过一个，孙俪塑造的形象一个比一个经典，孙俪的荣誉一个下接一个。我相信，张旭东很快会跟爸爸联系，会跟爷爷联系！因为单亲的病，只有宽容才能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