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儿时的村子是个小农庄,十几户人家,错落相间,掩映在柳林里,很安静。出了柳林,就是连片的农田。
一天,村里的俱乐部前,聚集了许多人,显出少有的热闹。从老远就迎奔过去,才知道村里来了户新人家,只有哥六人,不像一个完整的家,又确实是一家人。家长是老大,四十几岁,一米七的样子,黝黑黝黑的。老二个头稍矮,也白净一些。最小的老六,和我年龄相近,瘦小而腼腆,在众人面前,总是低着头看地,而且死死拽着老大的衣襟不敢撒手。众人都是帮忙的,看新人家缺点啥,大家一起凑。那时,农田还没有承包到户,来个新人家,就参加大集体,和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分红。大家都很贫穷,也没有什么利益可以冲突,都心安理得地快乐生活着。
我和老六很快就玩在一起,更确切讲,是小我两岁的弟弟,时常把与他同龄的老六带回家,我们也就熟了。我十四岁就上到高中,在村里属学习拔尖的。老六不识字,对有文化的人格外上眼,这样,本来是弟弟的玩伴,却更多地和我在一起。老六总是用很虔诚的眼光,盯着课本和读书的人,也不出声,一呆就是半天。学习间歇,我也会教他识字,老六自然是高兴坏了,拿着我写剩下的铅笔头,一个字反反复复地练写,不到半月,就学会了三十多个字。也就两三年的光景,我们像这样,互不干涉而又粘在一起,有时也会一起出去干点坏事,特别是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到河对岸偷摘西瓜。那种时候,老六会显得成熟、勇敢,很老练地能摆平一切。
后来我考学离开了家乡。每年假期回去,老六早早就在我家等候着,见了面分外亲。他会从家中带些自己制作食品,裹着浓浓的家乡味,摆在我面前,总让我感动。但亲是亲,越往后,感觉共同语言越少,除了会问“想吃点啥”,学校吃得怎样,他再也问不出其他话题。
大三时候,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收到家乡的包裹,上面的字分明老六写的。拆开包裹,里面是件新的棉军大衣,还夹着一封信,几行不算规整的字体告诉我,他到青海的一个矿山打工,听工友说东北的冬天特别冷,第一个月发了工资,就托人从附近 部队给我买了这件大衣。其实那时,老六已经成家,媳妇也他们老家的,还给他生了个闺女。外出打工,挣到钱首先该往家寄,老六却几乎全搭在我身上,心里过意不去,但还是收了,当时也没法补偿,因为我上学的钱,也是家人东挪西借,硬给凑的,不可能有富余的支付衣服钱,况且老六也绝对不会收。有了这件大衣,那个冬天特别温暖。
毕业那年,在分配报到前,先回了趟家。家中没有见到老六,问及家人时,称出了矿难,回不来了。我当时瞬间感觉到有些窒息,胸口闷,说不出话来。稍缓缓,问他媳妇和女儿,被告诉已回原籍老家。
至此,我和老六并行在两个世界,只留下回忆了。也常常能想起曾经的老六,心里依旧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