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秋阳,依然是热烈的,照在刚刚收割后的麦田上,很快又燃起另一波绿色的希望。勤劳的农户,将麦田犁过,随手胡乱撒些菜籽,整个秋冬的绿菜就有了保障。
菜籽在播撒后,三四天就能长出苗来。起初形若豆瓣,从不同方向支出两片,再过三五天,便有了茎和叶,蔓延出四五片来。此时,菜苗有十公分高,前后左右根本分不出行来,全部拥挤成一簇。麦收后的新一轮农活,应着时节展开了,人们会蹲在菜田里,把稠密的菜苗间开,也就是按照每棵菜长成后所占据足够的空间,把周边多余的菜苗拔去,横竖都还要成行,便于日后的田间管理。
那年,暑假接近尾期。午休起来后,被田野泛起浓郁的草香勾引了,不由自主向田间走去。过了一片柳林,是玉米地、葵花地,再穿过去,空旷之处,是连片的菜地。远远看见一人,戴着遮阳帽,在秋阳下的菜田里劳作。心想是什么人,这午间时分也不休息,够辛苦的。于是近身向前,看清是右邻家的小兰。小兰看见是我,异常兴奋,猛地要站起来,却愰着身子,跌倒了。猜想是蹲姿过久的原因,上前将小兰搀扶起来。小兰咯咯咯一个劲笑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待静了会儿,便充满好奇不停地询问我学校的情况,还特别关注女同学怎样。我一一说明了。我们一起间菜苗,一起说着话,整整一个下午。临别了,小兰问我晚上干嘛,要么一起到田埂边赏月。我答应了。
晚上,一轮皎洁的圆月爬上柳梢,我们来到相约的田埂上。清风从原野吹来,裹着轻薄的水雾和田间的清香。周边的蟋蟀叫得正欢,偶尔也能听到村里黄狗的三两句叫骂声。
两人端坐在田埂上,谈星星,谈月亮,也谈理想。
有一阵子,小兰低下头,用手不停地褥着埂上的草,不再言语。
我问“在想什么呢?”
小兰依旧低着头,语速很缓慢:“我认定的人,会死心踏地跟他一辈子。”
“我呢,算不算认定的?”
“你已经飞了,我很想拴住你!”
我转头盯着小兰,这位一起长大的姑娘,显然早已不再是那个为了护我,经常挺身而出的“假小子”,青春的活力,撑满了她整个身体,而清纯秀美的脸上,总是透射着坚毅。
“我喜欢你,心中有你,你是知道的。”
“我也喜欢你,可你就不会变了?”
我知道,面对未来,所谓的海誓山盟,都是空话。我拉住小兰的手,也是第一次在俩人单独相处中那么认真而兴奋地握着双手。说实话,想象中的那双手,本该是细腻温润的,可小兰的双手却有些粗糙,还粘满草汁和泥土。我一阵心酸,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还没敞开享用浪漫,就早早地归于现实。
“小兰,等我!”捧起小兰双手,轻轻抚吻着,感触着国色天香。
小兰没有说话,靠过身来,依偎在我的肩头。
那个假期很短暂,转眼就踏上返校的路。从此,我们默默信守着那份诺言,一起捱过了春夏冬秋,捱过了四载风雨。其间,单我们的书信往来,就能捆起几大摞。
毕业后,我也到城里上班了。上班的第二年,我们举行了婚礼,婚后把小兰也接到城里,从此再没有分开过。我珍爱她,包容她,连她忘了关煤气把饭锅烧毁,连她忘了关水龙头把厨房、客厅淹了,连她出门迷了方向找不回家,都在确保她安全的前提下,同她一起演绎成传奇故事,在笑谈中烟消云散。
又是一个秋天,果实像从前一样丰硕。夜深人静,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还想陪她坐在田埂上,一起数星星,一起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