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杨士虎
从赤峰偏东北行穿西拉木伦河和河谷戈壁地带约二百五六十公里处,是大兴安岭与科尔沁草原的过渡地带,高低起伏的山谷与西拉木伦沙带遥相呼应,
北依山,南傍水,西风冽,东风暖。
季风性和山地型气候交混,农耕与游牧交替,大杂居小聚居汉蒙的交融,飘动为了查干沐沦河(西拉木沦最大支流)两岸多彩的交汇。
地形是自然的赏赐,退可守,进可攻;地沃是天生的偏爱,物产丰饶,若养兵蓄锐则供给充足,是屯兵的最佳地方。
故蒙古语叫了“巴林”,翻译过来就是“军寨”或者“兵站”。是蒙元时期屯兵的地方。
它的东片是以汉族为主的农耕区,西片是以蒙古族为主的畜牧业区,放牧的那片草场被称之为了“巴林草原”。
坐北面南,东面就叫了“巴林左旗”,西面就叫了“巴林右旗”,治所分别是林东和大板。巴林的西面,就叫了“林西”,取“巴林以西”之意,一个纯汉族人聚集的农耕之地。
翻开元脱脱所著的《辽史》,一段话清晰展现:
“辽之先,出自炎帝,世为审吉国,其可知者盖自奇首云。奇首生都菴山,徙潢河之滨”。(《辽史·本纪二》1999中华书局第17页)
赵尔巽主持修撰的《清史稿》之內蒙古部分,“克什克腾部一旗”条目中也有这样描述:
“西:潢河,大辽水西一源也,蒙名西喇木伦,源出百尔赫贺尔洪,东北流,会诸水,迳旗北,又东流入巴林。又东,迳阿噜科尔沁南、翁牛特北,又东北流,会老河,迳札鲁特南、喀尔喀北,折东南流,迳科尔沁左翼,又南会大辽水。”
文中的“西喇木伦”,就是今天的西拉木伦,也就是了“潢河”。
奇首,徙潢河之滨,“辽水所出”,契丹的始祖,来到的就是这片土地。
有了人就有了一切。
祖宗之道,走的“扎实”,正是因为了他的后代。
《辽史·本纪第一·太祖上》有:
太祖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姓耶律氏,讳亿,字阿保机,小字啜里只,契丹迭剌部霞濑益石烈乡耶律弭里人。德祖皇帝长子,母曰宣简皇后萧氏。唐咸通十三年生。初,母梦日堕怀中,有娠。及生,室有神光异香,体如三岁儿,即能匍匐。祖母简献皇后异之,鞠为己子。常匿於别幕,涂其面,不令他人见。三月能行;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虽龆龀,言必及世务。时伯父当国,疑辄咨焉。既长,身长九尺,丰上锐下,目光射人,关弓三百斤。为挞马沙里。时小黄室韦不附,太祖以计降之。伐越兀及乌古、六奚、比沙诸部,克之。国人号阿主沙里。
简单的释义,这段话讲了一个孩子的诞生,他就是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是奇首八个孩子中迭剌部的后代,其母萧后梦见太阳坠入怀中,因孕而生。
神化了!
这与简狄吞燕蛋而生商朝的始祖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经·商颂》)和履大迹而生宓羲(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宓羲{伏羲}。《诗经·含神》)如出一辙,那就是“感天而生”,本来的本就不是一般人。
文字中,说阿保机出生时满屋子有神光和香气,一下生就有三岁孩童儿那么大,还会爬,三个月就能走,还会说话,说的话后来都应验了。自己说有神人保护,还帮助伯父处理政务。
成年,他出落成了一米九十几的大高个,宽脸尖下颏,眼睛超酷,目光好似能把人心看透,还能轻松把三百斤大弓拉的圆满,力大无比。
好一个能文能武的美男子,他不做帝王简直就成了“天理难容”。
隔朝的元代人脱脱组织编撰这段所谓的正史时,把这段列入到《辽史》的开篇,是后代的“异族”人们对于意象的伟岸一种顽固的崇拜,我也有点“似是而非了”。
那就确认这就是“真”,我们不都是从传说和神话走向自己的心理安慰的吗?
相信,就接着聊下去。
就是他,率族人东征西讨,所向披靡,916年统一了契丹八部。
王,不能总在马上,更不能老是住石房子和毡帐。
总得该有个落脚地,学学汉人,弄个像模像样的“办公地点”。
有了,他把弓拉满,手一松,箭簇如流星划过夜空般画出了一道圆弧,消失在了二十公里开外。
他张开的就是那张三百斤的大弓。
“箭头落下的地方,就是我的都城。”他声震人耳。
这是一大块平坦的距离潢河不到几十公里的土地,人声鼎沸工匠挥汗,城墙筑起宫殿矗立,还分列着大大小小的整齐的官办衙所。
《辽史·志第六》:
太祖建皇都于临潢府。太宗定晋,晋主石敬瑭来献十六城乃定四京,改皇都为上京。有丁一十六万七千二百。
……
太祖射金龊箭以识之,谓之龙眉宫。神册三年(918年)成之,名曰皇都。天显十三年,更名上京,府曰临潢。
……
太祖天赞初攻南燕、蓟,所俘人户散居潢水之北,县临潢水,故以名。
以上的三小段,把阿保机如何确定都城位置,都城名字的来由以及更名说的清清楚楚。
都城的名字,因南临潢河(也称了“潢水”)就叫了“临潢府”。
我翻阅了《辞海》:
“金龊箭”,专指辽代君主在举行勘定地形的仪式中所用之箭。
这也就难怪了有耶律阿保机搭弓射箭,确立皇都的那段似真非真的历史迷幻的故事了。
后,辽“五京捺钵”,皇都被称之为了“上京”。
人,是神出鬼没的超乎常人;都城,是神乎其神的与众不同;历史,就有了天降斯人斯地的惊天动地。
临潢府,现在的坐标是巴林左旗政府所在地林东镇南一公里处。
它西去二十余公里环抱于山内的祖州城,是耶律阿保机的祖居之地和归葬处,叫祖州和奉陵邑。那里的石房子,是巴林左旗在地面上现在还可以看到的辽代仅存的四座建筑之一(南塔、北塔、召庙、石房子),正是史书所载阿保机从这里搭弓射箭来确立都城的地方。
临潢府遗址经考古挖掘,故城有了相当规模,由汉城、皇城、大内三大部分的组成。遗址分为北城和南城,中间隔白音各勒河(蒙语:金色的光),北城较完整,城墙轮廓清晰,周长九公里余,城墙残高5-6米,部分城门及瓮城尚存,城内已无地上建筑,只留下一些建筑基址。
金时改为北京临潢路,衰于金,脱脱成《辽史》的元代,已经被彻底荒废。
初冬的傍晚,我的脚步再次来到这里,风吹打着车窗,有黄沙从那里卷起,远望昏黄一片。
停车,登上残墙,一个趔趄,差点被风刮倒。
墙下那片荒芜,黄草凄凄。
一个二百零九年的宏阔王朝的都城,不见一人。
我一次次的“拜访”,最大的诱惑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那遥远的金戈铁马挥动的一个时代。
嘶鸣声和蹄声叠响,旌旗猎猎,勇士们搭弓射箭,箭簇闪着金光,映红了坐在大殿上的黑脸汉子,他如炬的目光把天下纳入,振臂一呼,万马奔腾的所向披靡,一个王朝把背影印在了大兴安岭,投射的远方就是燕山以南。
九代帝王,从东海到河西走廊,从漠北到幽燕,以临潢府为上京,以“契丹”为号,以一个镔铁强硬的气势,建立起了与之国名“辽”相对应的名副其实帝国。
是晚,我和衣躺下,没有了睡意,在紧挨着临潢府残墙外面的宾馆里,隔窗听那远古而来的风声。
拿起手机,翻出了我微信发出临潢府遗址图片时老同学发在那下面的一段话:
残阳衰草之上曾有万间宫阙,也曾是歌舞场,又有脂粉飘香,君臣以及朋友一起吃饭唱歌吹牛,而今只有游客打卡。
佛教说空空如也就是这个意思。
何其像了《红楼梦》中的那段词。
可我还是坚持的认为,历史就是走过,只有走过才是生命的灿烂,契丹做到了,至于结果,已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