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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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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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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腰带,红腰带

坛山后,沃野千倾,一条四季流淌的小河蜿蜒穿过,两岸景色总在春绿秋黄中转换,勤劳朴实的庄稼人穿梭于点缀其间的星罗密布的村庄。这是一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

清朝末期,位于小河边的王家湾,住着王姓大地主,名稼骏。王稼骏这人有头脑,略知诗书,办事灵活,好善乐施,善结良友,既种着近百倾地,还在城里经营着多个作坊,家业雄厚,声望很高。

王稼骏拥有一妻两妾,妻子钟氏(外称大婆),同岁,育三女;大妾刘氏(外称二婆),小十岁,育两女;二妾陈氏(外称三婆),名鸿雁,小十六岁,育三男。日常,一家老小就生活在四角建有“炮楼”的大宅院里,吃一个锅台的饭,住各自独立的院,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每年冬天,利用农闲时节,王稼骏都要聘请木匠来家里做活,集中对农具、门窗、家具等进行修补,有时也添置些,一来为明年生产做准备,二来也提升一下生活质量。有一年冬天,王府从东乡请来名叫任小槐的木匠。之前几年,也都是请的他。话说任小槐,论手艺,在这方圆五十里之内是数一数二的;论长相,高挺英气,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浓眉大眼;论为人,热情周到,站在主家想问题,收钱合理,总让人下次做活还想着他。

王稼骏做事相当讲究,在任小槐来家干活的第一天,专门安排佣人做了一桌子好饭进行“接风”。按照惯例,干完活,还要做一桌子好饭送行。

在第一天干活中,任小槐腰带老化,一用劲,竟然崩断了,其手捏裤腰、惊慌失措的样子引得众人捧腹大笑。好在王稼骏在场,派家人将自己正用着的蓝色腰带送给任小槐。

任小槐来王府干活的第二天,王稼骏就带着佣人外出做生意了。

在管家精心安排下,任小槐有条不紊地干着木匠活,又是修补犁、耙、耧、马车等农具,又是拾掇橱柜、门窗、桌椅板凳。

有一天,管家把任小槐领到三婆鸿雁的小院,交待完任务,就忙别的去了。

三婆鸿雁住的房比较大,但由于三个小儿天天闹腾,显得比较乱。王稼骏逢人便说,“我就喜欢这乱样!”每每听到这话,大婆、二婆都特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心里明白,你哪是喜欢乱?分明是重男轻女,如我生的是儿子,你绝对屁颠屁颠也来找“乱”。三婆鸿雁年轻,个子高挑,皮肤丰润白皙,长得风姿绰约,喜欢搽胭脂抹粉,屋里总弥漫着淡淡香水味,极易让男人着迷。

说来话长。在王稼骏三婆鸿雁当闺女时,每年,她娘家也经常请木匠做活。有一次,鸿雁家赶巧请到任小槐和他爷爷。在祖孙二人干活期间,鸿雁总是找理由靠近任小槐,问这问那,不时,小脸红扑扑的。老木匠有经验,通过察言观色,认定这闺女看上孙子了。鸿雁长得俊俏,做事干净利落,心灵手巧,老木匠一下就相中了,孙子也中意。干完陈家活,回到家,老木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邻村的媒婆请来,好菜好酒好烟招待,委托其前往鸿雁家说媒,尽快给孙子定下这门亲事。因为天气原因,媒人过了几天才去,却让王稼骏抢了先。好女孩,大家都惦记着,王稼骏想纳鸿雁为妾。鉴于王稼骏雄厚的家业和日增的声望,陈家就答应了鸿雁去王家做妾。据说,鸿雁很不情愿做妾,一个劲地闹,想嫁给木匠任小槐,但她爹始终坚持嫁给王稼骏做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行之下,也只能如此。

几年后,老木匠干不动了,小木匠任小槐就继承祖业,遛乡挣钱,养家糊口。任小槐脑子灵活,善于借鉴和创新,再加上手艺精巧,愈来愈受人们欢迎,总有做不完的活,在十里八乡,“任木匠”招牌叫得很响。

在任小槐第一次到王稼骏家做木匠活前,还不知道鸿雁嫁入此门,很快,他们就熟络了,但对过去提亲之事均心照不宣。临到修缮鸿雁屋的门窗时,她异常兴奋,跟里跟外,有说不完的话、拉不完的呱。尤其是当着任小槐的面,鸿雁还毫无忌讳地解衣奶孩子。你有情,我有意,两人竟未守住底线,做了男女之事。一发而不可收,任小槐每年来此做木匠活,都少不了与鸿雁尽男女之欢。

这次来王府做活,任小槐与三婆鸿雁依然旧情不忘。有一天,他们亲密接触过后,任小槐却找不到王稼骏送他的蓝色腰带了,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就是找不到,很让人纳闷。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慌乱之中,鸿雁将她的红腰带递给任小槐,先用着,待会儿再找。忙起活来,就把找腰带的事忘了。

殊不知,王稼骏送给任小槐的蓝色腰带被王府养的小狗叼到王稼骏与大婆的卧室去了。小狗经常叼王稼骏的衣服、鞋、袜子等,因此,王稼骏大婆也没当回事,思忖着可能是木匠解手、或午觉时被小狗叼走的,随手就放到一边去了。

任小槐丢失腰带的第二天,他家捎信,说有急事,须速回。于是,任小槐就向王府请辞,提出结算工钱,回家处理急事。当管家将工钱递给任小槐,他很自然地将上衣角撩起,摘下别在腰带上的钱袋,把钱放入,再重新掖入腰带。任小槐一心想着回家,这个过程,根本没把红腰带事放在心上,就把红腰带露出一点儿,这个细节恰恰被王稼骏的大婆看到。因为红色比较醒目,很容易让人记住。

拿着工钱,任小槐就急急匆匆往家赶,走到王家湾村东小河时,忽然想起腰上还束着鸿雁的红腰带,心想,回到家要是让媳妇看到,还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呢!于是,解下红腰带,仍入水中,从工具箱找根绳子束上腰,继续赶路。

不多会儿,王稼骏家的保姆蒋二嫂便背着王府的衣物来小河洗。在洗衣过程中,蒋二嫂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红色衣物挂在斜插水中的树枝上,出于好奇,她便走过去,捞上来,拿到手里一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我做的腰带吗!怎么丢在这里啦?”

保姆蒋二嫂心灵手巧,前不久,同款,分别给王稼骏和他三个老婆做了腰带,王稼骏是蓝色的,老婆们是红色的。

回去后,蒋二嫂没细思量,认为是太太们偶尔来洗衣时弄丢的,便挨门去找失主。先问王稼骏大婆,回答没丢,再问二婆,也说没丢。最后问三婆鸿雁,她心里有鬼,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怕说错了,对不上,吞吞吐吐说,“没丢吧?”但底气明显不足,话说也不干脆,脸瞬间变红。看到此情,凭着六十多年的生活阅历和在王府这么多年的察言观色,蒋二嫂估摸捡到的这条“红腰带”肯定不是一件简单事,背后定有故事,便提醒自己要谨小慎微。

就在保姆蒋二嫂捡到红腰带第二天的午饭结束将要散席时,王稼骏大婆便向保姆蒋二嫂问起“红腰带”之事,“二嫂,昨天捡到的腰带是谁的?”鸿雁反应特快,装着没听见,连忙跑出去追孩子。二婆说“不是我的。”蒋二嫂也很干脆地答道,“还没来及问完呢。”

饭后,鸿雁回到自己屋,对任小槐拿走自己红腰带后丢掉,再让保姆蒋二嫂捡到,又让大婆、二婆知道这件事非常害怕,担心事情弄大了,说不清,被王稼骏休了,丢了名声不说,还毁了下半生的幸福。愈想愈怕、愈怕愈想,以致彻夜未眠,眼皮红肿,但还是没有想出万全的解决办法。

保姆蒋二嫂忙完所有活,静下来,也翻来覆去想捡到红腰带这件事,埋怨自己做事欠思量、太草率,真要引出大乱子来,对不起王家多年的收留和照顾,尤其伤非常厚道的老爷和大奶奶的心。夜里,她翻过来、转过去,就是睡不着,异常烦躁。

在蒋二嫂捡到红腰带第三天早上,蒋二嫂竟一觉未醒,死在床上。就在大家对保姆的死深表惊奇时,大婆钟氏也感觉事出蹊跷,自然而然地就把木匠任小槐来家做活后发生的——腰带崩断、老爷送蓝腰带、小狗叼回蓝腰带、保姆小河捡到红腰带、木匠急匆匆回家、木匠放工钱时露出红腰带、鸿雁躲避回答丢失红腰带等一连串诡异事放在一起思考,隐隐约约感觉家里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家里死的虽然是佣人,但依然忙得不可开交。王稼骏未回来,整个丧事全由其大婆当家作主。按照大婆吩咐,邀请县衙派人查验尸体、给死者家人报信、叫回木匠任小槐、准备棺木料等事逐步有序推开。

任小槐到来后,大婆钟氏把他单独叫到一个房间,开门见山地说,“前一天,你束的红腰带是谁的?你放钱袋子时,我都看到了。老爷给你的蓝腰带放到哪里了?老实交代,否则,家里正好有县衙人,让他们来审问你!你要明白,就是偷女人衣服也够治罪的。”连忽悠带恐吓,木匠任小槐竟说出实情,腰带找不到后,便偷拿鸿雁腰带,怕老婆发现,丢入河里,但与鸿雁的男女之事却守口如瓶。大婆钟氏虽为女人,跟丈夫生活这么多年,通过耳濡目染,已为非等闲之辈,听任小槐这么一讲,便对他与鸿雁的关系猜出十之八九。于是,大婆钟氏严厉警告,“以后,王府的木匠活永远不让你干,任何时候,都不要靠近鸿雁,否则,定要问官,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实力,定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将功赎罪,尽快给保姆刘二嫂做个棺材,我出木料,你出工。”任小槐感恩戴德,爽快答应,出门后,便张罗开了。

县令与王稼骏是挚友,接到王府请求后,便明白这是想通过官方证明保姆是正常死亡,以绝后患,便派县衙得力干将前往查验和协助。县衙来的人对保姆刘二嫂尸体进行仔细查验,得出结论——天寒,情志焦躁,气滞血瘀,中风而亡。保姆死因,或许相当于今天的心梗吧。死者家人对此予以认可,再加上平时王府对他们也不薄,没吵没闹,相当和谐。

又找了几位帮工,在木匠任小槐的带领下,挑灯夜战,没用多长时间,一副像样的棺材就打出来了。死者家人对棺材非常满意,千恩万谢,将蒋二嫂装殓后,用马车拉回家发丧去了。

处理完保姆刘二嫂的丧事,大婆就把三婆鸿雁叫到正堂屋,推心置腹进行谈话,“妹儿,你与木匠任小槐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同为女人,作为大姐,我能理解。这事,往大里说,可毁掉王家多年累积的声望,影响着孩子们成长、成家;往小里讲,可毁掉你的下半生幸福。我已经明确告诉任小槐,让他远离你,不要再招惹你;你呢,也要尽快割断这念想。此事,我也不告诉当家的和任何人,就当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听到这话,鸿雁很感动,当即跪下,“大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把你当娘待。以后,我保证不再做这傻事!”果真如鸿雁所说,以后的日子,她始终待大婆如母,安心过日子。

保姆死后的第二年,三婆鸿雁又生下一个儿子。在王府诸多孩子中,这个孩子相当争气,民国时期做到县长,成为王家湾的头面人物,也是他把王家声望抬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有一点,人们私下总说其长相酷似木匠任小槐。

木匠任小槐的老婆不能生育,夫妻一生没有儿女,迈入老年后,倍感凄凉,但还耿耿于怀。醉酒时,逢人便讲,“县长(鸿雁生的四儿)是我儿子”。时间长了,说的多了,单凭长相,竟也有人信。

后来,茶余饭后,人们聊起王家湾的王家,不免要谈到那高高耸立、飞檐斗拱、青砖灰瓦的小楼,赞叹之余,不忘强调“王家湾的楼再好还不是是人(任)家的!”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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