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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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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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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那些事

因新冠疫情,这个春天,从未远行,逢休息日,闲来没事,便投入大量精力整理离城7里的老院。

树大分枝,家也是如此。我出生的这个院子是曾祖父成家后分得的,之后,曾祖父又分给祖父,祖父又分给父亲。如此算来,这所院子至少有120年的历史了,是名副其实的老院。

我们兄妹姐弟四人都出生在这个老院,在这里成长,结婚出嫁,只是外出工作和成家后,才在这聚少离多。对我来讲,老院故事总挥之不去,却历久弥新。我整理老院更多的是源于老院的故事。

这座老院位于村子的中央,原来并不这么大。父亲时期,其作为嗣子,继承了二爷爷的房屋。二爷爷育有一子四女,儿子尚未成人便早逝。按照老家习俗,爷爷将父亲过继给二爷爷。一墙之隔,二爷爷住在西院,两间土屋,父亲住在东院,两间石头房。善良的父亲视叔为父,忠实地履行着作为人子应尽的义务。父亲去世后,与二爷爷葬在一起。住在二爷爷西侧的一墙之隔的未出五服的大哥,一家五口人,住着两间石头房,家庭宽裕后,另选址盖了新房,其小院就送给了父亲。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将隔墙推到,三院合一,拆掉旧房,建起新房。这600多平方的老院,最多时,住着4户人家,房屋达12间,大多为土屋、石头房。

院墙全是石头的。因为不是一次砌成,又跨越不同时期,再加上石匠技能参差不齐,院墙显得很不齐整,有让人折服的,也有一碰就倒的。数东面的一段墙垒的最精细、看着让人舒服,也最能引起人赞叹,青石到顶,每行的石块都是相同的高度,墙面凹凸起伏不大,石灰勾缝,尤其是拐角的处理,虽经数十年风吹雨打,依然上下垂直,不差丝毫。据说,这段墙是西乡的丁庄村石匠们的杰作,但在钢筋混凝土盛行的今天,这世代相传精湛绝伦的技艺将面临失传。1983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正当我要上学时,发生了震级不大的地震,前墙被震塌了一段,第二天,父亲自己动手,将倒塌部分垒上,为增加牢固,还添加了沙子、石灰混合浆。

老院里有两棵年岁比较久的树,一棵是石榴树,一棵是柿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榴树和柿树便成为老家院子的标配,石榴树寓意“多子多孙”,柿树寓意“事事如意”。爷爷与父亲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这种朴素情愫还是非常浓烈的。石榴树是爷爷栽的,树龄近80年;柿树是父亲上世纪70年代末栽的。每年秋天,柿子熟时,父亲自制工具,竹竿绑上“几”字型的铁环,沿铁环周圈固定上布袋,将其摘下,采用土法揽熟,分给家人和左邻右舍。2009年秋天,父亲自认为身体壮实,竟然爬树摘柿子,却不慎掉下来,将肋骨摔裂四根,治疗费花了近万元。为这事,二姑还调侃,“哥,你这是金柿子!”

鲁南地区主食是煎饼,摊煎饼需要用石磨磨糊子。当时,石磨并不是家家都有,最起码院子足够大才能置办。老院有两盘石磨,一盘大的,一盘小的。大磨是父母独立过日子后置办的“家业”中的首个大件。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六口人就是靠着这盘磨吃煎饼。为了拉磨,父母还养了驴。没有牲口时,为了不耽误我们学习,都是母亲抱着磨棍磨糊子,我们兄妹姐弟偶尔帮帮手。没有冰箱的时代,尤其是夏天,为了不让我们吃发霉煎饼,母亲总是每两天摊一次,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每每看到这盘石磨,很容易想起母亲推磨的场景,历历在目。小磨,也叫拐磨,主要用来磨芝麻、大豆、花生、调料等物,轻轻用手就可操作。弄不清是爷爷置办的,还是曾祖父置办的,但却见证着新中国两次重大农村变革。1956年前后,全国深入开展农业生产合作社运动,爷爷积极响应党和政府号召,带着犁耙、拐磨等生产资料入社。拐磨入社后,一直放置在饲养牲口的牛屋,专门用来磨豆面,添加到干草里喂牲口。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随之牲口、农具等也分了,村里又将拐磨分给了父亲,物归原主。可以说,这台拐磨的归属始终与国家发展息息相关。随着农村电气化的深入普及,石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电气设备。后来,小贩们上门收旧物件,大多数人家嫌占地方,都把石磨卖掉了。因为老院很长时间少有人来,两盘石磨就一直堆放在墙角,无人问津,却以这种方式保留下来。

老院有一口压水井,是父亲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花110元聘请人打得,井不深,也就十余米,水质也不太好,但在那个没有自来水的时代,却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最起码解决了一家人及牲畜的日常用水,不用去村外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随着集体经济发展壮大,村里有钱了,便给每家每户通了自来水,大家纷纷把压水井拆掉,封上口,卖了废铁。我们家的小孩们每每回到老院,用压水井汲水是不可或缺的项目,乐此不疲,也许基于这个原因,父亲便一直保留着这台压水井出水。前几天,我托精通机械的朋友给老院的压水井做了一套新配件,非常好用。

这样有年岁,拥有老树、石头墙、压水井,地面没有硬化,还完好保留老石器的院落,村子已经不多了,可谓屈指可数。

自父母年老体弱进城跟我们兄弟姐妹生活后,老院少说也有二十五年没人住,只有贴春联、喜字,春天掰香椿,秋天摘石榴、柿子等这样的事情才有人进出,正房墙皮脱落,配房坍塌,院子荒芜着,尤其夏天杂草丛生,蚊虫横生,看后,令人唏嘘不已,便催生我整理老院的想法。

我之所以要在这个春天集中整治老院,除疫情防控不能外出因素外,更多是源于侄子春节前从烟台专程回老家看看。这其间,我一边陪着侄子转,一边在自问,孩子大老远来,难道就为了看这个破败不堪老院?父亲的五个孙子辈都不在老家工作,有南京的、有杭州的,如有一天,他们忽然像侄子一样回到老院,我必须让他们得到他们想得到东西,从大处讲,我要让他们听得到故事、记得住乡愁;从小处讲,我要帮他们勾起过往、忆起童趣、找回童心,这也许就是我整理老院的初衷。

周围人得知我整理老院,纷纷出谋划策,出力出物,让我热情倍增。有人建议栽紫藤,意蕴“紫气东来”,有人提出栽芙蓉、桂花,预示“荣华富贵”。一位近八十岁的忘年交屈驾前来,指导布局,并忍痛割爱,将养了十五年的白石榴盆景送给我。开预制厂的表弟运来水泥、沙子,亲自动手搭建彩钢瓦配房。邻居们送来优良的菜种秧苗。一个人完成不了的活,我就请亲朋好友帮忙,完事后,在村头酒馆小酌,叙旧话新,别是一番情趣。整理老院虽然是体力活,但我始终没有一点负担和压力,这个星期天干不完,下个星期天就接着干,权当八小时以外郊游、健走,自始至终快乐无比。

村支书看后,脱口说出这么一句话,“别人家拾掇的愈来愈像城里,你却整治的愈来愈像从前!”

我喜欢花木,妻子喜欢种菜,在整理老院时得到兼顾。除石榴树、柿树、核桃树、香椿外,又栽了香樟、梅花、桂花、樱花、海棠、牡丹、玫瑰等二十余种花木,还种上黄瓜、芸豆、韭菜、香菜等近十种蔬菜。每每看到穿越百年的石臼,错落有致的花木,旧物搭设的花棚,次第开放的春花,翠绿成片的菜畦,一种诗画般的美妙便油然而生。

我喜欢老院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缸、一砖一瓦、一橱一柜,更喜欢回味老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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