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韵味

 窗外的树叶泛黄了，桔子枣子熟透了。对着镜子洗脸时，忽然发现脸额上风起了皱纹。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鬓发花白了，牙齿开始松动了，直到被岁月拆去了脚下的舞台，把事业的平台让出来的那一天，才不愿意接受但又必须明白，人生的旅程已经进入了深秋。

成熟了老练了却要退出原先事业的平台，茫茫然返回到童年。这尴尬又无奈的秋冬交替的生命季节，委实让人不知所措。

   一

 如今，在不愁衣食住行的物质条件下，在抬脚跨入老年行列的时候，公交车上有年轻小伙谦恭为你让座；商场售货姑娘甜甜地喊你爷爷；回到家里孙辈绕膝玩闹。这时候，你不服老也是老人了。

 这既是现实又是自然规律。这日子如何打发，就凭个人平时的爱好与积累了。

 于是，一些老人选择了聚众去广场跳舞；一些老人打扑克、摸麻将、走象棋；也有一些人坐在公园的樟树下看人来人往，置身于热闹的场合中。

二

 我经常从寂寞的乡野出走，流浪在县城街头，也驻足过公共广场。白天的广场是老年人的天地。到了晚上，广场才显得精神饱满，青年夫妇领着孩童给广场注入了朝气和希望。

 在这些闲散的人流中，不时遇见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曾经下乡检查指导过工作。现如今脸额上有岁月的波纹，发型没有原先工整并且花白了，眼神散淡了，衣着松拉了，手摸着纸牌，口里念念叨叨，一副玩相。昔日耀眼的风光烟消云散了。

三

 人海中，在密密麻麻的人头肩缝中，还有另类的眼神，这些人即使退出了政治舞台，仍然气色不变，穿戴整齐，不发牢骚，心态平和，行走在人流中，气韵犹存。

 在一个和风丽日深秋的日子里，忽然接到济的电话，邀我到水月寺（他的茶屋书房）喝茶。

 我脑海一片茫然。

 水月寺？茶屋书房？

 一位很有知名度的作家，跟寺院很难联系在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我如约而至。上了二楼，推门进去，眼前四张相识的面孔着实让我吃惊、兴奋，我们握手问好。济将一杯茶递到我的手中。

 书桌上的电脑里在播放《莲心不染》，悠悠长长，静入心扉。

 这场景，这气氛，我平生第一次经历。

 这四人的个人的资料我比较熟悉：

 川，曾在县电影院、电视台、博物馆工作，写得一手好字。系江西省书法协会会员。

 济，曾当过兵，从过政，任过教，自由创作人。系江西省作家协会散文作家。

玲，来自北方，随其父南下到都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退伍后在县文化局、图书馆、博物馆工作。系江西省文物考古协会会员。

 平，主任医师，不仅行医有方，且爱好文学，擅长书画。系江西省书法协会会员。

 他们都是读过许多书、走过很长路、见过世面的人。

 从川，济，玲，平的言谈中得知，他们不时聚会，喝茶聊天。由《莲心不染》悠长的音乐伴随，人的心灵自然空旷，不自禁地进入另一片天地。

 作为旁观者，我发现，他们聚在一起，心灵是自由的，交流是平等的，是摆脱了世俗精神控制的。他们来到一座山水相映的寺院，聆听《莲心不染》，感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把拥挤、烦躁、嘈杂留在大街广场。

 他们的话题是分散的，有大课题，也有平常生活。对话的语调是浑厚的男中音，讲述自己所见所闻所思的识见与体会，以求认同，认同了，满意一笑。

 这里没有集权下的文化沉闷；这里有深秋的诗意；这里有童年的欢笑；这里有现代人对漫长的中华文明史和文化理念保持记忆；反复流连在老子学说，庄子思想，诸子百家都是他们闲聊的对象；也有人说到陶渊明的人格魅力和他的精神境界；又谈到盛唐的胸怀．．．．．．

 这种跳跃式的谈话，既不是学术讨论，也不是课题研究，只是一种抛砖引玉的方式，寻找一些闪光的文化记忆。

 在这里闲聊，非常随便和自由，不会有人抢话题，不会有人借故离开。这场合，人人心态亮敞，脸脸从容，谈笑愉快。

 这里没有歧视与炫耀，没有狂傲与莫测。

四 

 窗外的阳光、树叶、碧浪、蓝天白云，也在倾羡他们之间仁智君子的风范。

 这特殊的集体心态和文化能见度，是其它场合很难遇见的。

 这里不仅是情感交流，更是艺术集会，又是无名位、实用、功利目的的终极境界。

 这里宽容而清洁，热情而不庸俗，悠闲得神采奕奕。

 这里不是财富的集合，是人的集会、文化聚会、审美聚会、情感交融。

五

 川、济、玲、平，他们都曾做过部门的头目。但他们并没有将政治舞台上的口是心非、尔虞我诈、装腔作势带进深秋的季节里。

 交流中，他们剖析自身的恶习、自私、空虚，把沉睡的善意唤醒。

 他们明白，只有宽容与虚心，才能感知自己的渺小和浅薄，才能关注社会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们都具备了较高的审美水准。对美好的事物热情而又谦虚地接纳，是因为他们自身的高贵，懂得互爱，珍惜友谊，待人宽厚，注重人格修养。

 我作为旁观者，看得出他们之间相互尊重、相互关心的真情实意。他们有共同的语言，有相对的自由漫谈的土壤，有良好的个人素质。因此，他们可以轻松愉快地集结精神乐园。

 愉悦的心情，和谐的氛围，是他们取他人之长，增长见识的幸福乐园。

 自由自在是人的心理需求。在这里，世俗中的许多繁文缛节是多余的。

 享受着如此宽容、坦诚、悠闲、真情集会，是心灵的享受。在县城这个大村庄里，他们称得上雅士高人，高层对话，仪表静晤。

 他们谈话的方式幽默灵活，铺展生活资源，一边陈述一边评判，评判是陈述的延伸，从中猎取优质文化资源。

 我这个旁观者，目光所及、感觉所到的是正派、情谊、君子风度；用《莲心不染》排解世俗的纷争，安抚浮躁，开拓生命空间。

 这时候，我想，云端里的圣人、真人、佛祖三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也在点首微笑。

 一路随和，一路感受，一路交流，追求一种生命最高形式的境界。

六

 站在楼台，可以观赏南面山水秋色。深秋中的山峰、高塔、森林以及涓涓流淌千年的野老泉，让人思绪万千；秋色中的东湖波光粼粼，水鸭子踩着碧波徜徉，湖面灿笑如花；蓝天白云下秋高气爽。在这温暖浓郁的深秋里，在这《莲心不染》的音乐声中，让人流连，令人陶醉，陶醉在深秋的韵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