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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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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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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墨水

 


        一滴墨水,可以随我所愿尽情延伸曾经最美好的时光。可以让我以词语和符号的锁链捆住时间保存记忆。

        黄昏的翅膀,从湖面走来,驮着随意组合的词语,团团相围的句子,在那片寂静、宽阔浓郁的绿色下,从灵魂中挤出那如歌的墨水。

        那些绿色的树林,在生长的时候,阳光、露珠、鸟、月光、风、鸦雀栖息在上面。当第一声秋蝉嘶鸣的时候,远远地把我从甜蜜的梦中叫醒,蓝天的光线正穿过我将暮未暮的缝隙揉碎追猎的希望。

        叶子不会违背秋风的旨意而飘落;真理,将庞大的问题简短的回答;生活,很复杂而又简单明了;人生,诗人说很漫长其实就短短几十年;在斜阳下,可怜的树枝正摇晃在干燥的秋风中望着天空的浮云,仿佛看到自己被燃烧的浓烟。

        埋伏在纸背伺机而动的词语,正等待着一滴墨水的到来,在晨光微曦中,像黎明一样欣喜,书写着慈爱的心思。





                  秋          忆



        晴朗的夜晚悄然温凉,微风从敞开的窗户进来,在一片柔情和安静中,我想起了过去的欢乐和星光、信赖和希望。

         在人生旅途中,谁都有过困惑和收获,有过愁肠百转和扬眉吐气;当进入老年,喜欢唠叨过去,遇上事情,总喜欢拿过去与现在作比较,还乐于讲一些大道理。

        在秋叶下,我转过身来回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几乎找不到印象很深的足迹。不像其他风云人物,有过鲜花和荣耀以及数不过来的辉煌业绩,有自传可写。我没有,我小时候连张照片也没有,没有见过风筝这样的奢侈品。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家都很穷。家境好些的比穷户人家也富不到一层萝卜皮,大家贫富悬殊,就像楼板上铺席子,差不多一样平整。那时候,我有一个印象特别深刻,那就是:饿。至于穿着破烂,睡禾杆睏破絮,似乎是正常的事情。小时候,一边读书一边放牛,学校的大门对我来说是敞开的,进进出出、断断续续两三回。尽管如此,学期结束,还可以领着奖状回家。父亲从不过问我们的学业情况,但我们兄妹每有奖状拿回家,他都会亲手将它贴在家里八仙桌子上方的泥土墙上。

         一眼望去,真有些像如今单位的接待室那样,上级部门颁发的奖状(匾)整整齐齐挂在墙壁上,荣耀着工作政绩。当有人夸赞我们时,父亲总是嘿嘿的笑。

        关于饿,直到1975年,那年九江炼油厂基建时,我在做民工。下雨天,去新港镇上玩,中午在饭店吃饭,一餐,我吃了二斤二两米饭三碗米粉蒸肉。这一顿饭,我印象深刻。不是用来炫耀,而是难得一回的一顿饱饭。因为我口袋里只有四斤粮票,那粮票是我大哥节省下来给我的。

        同年夏天,在工地上,一农妇提着一篮菜瓜叫卖,我跟身旁一民工说,那一篮瓜,我一餐可以吃完。那人与我打赌,说半个小时吃完算我赢。一过秤,10斤。结果我输了——超过了三分钟。我输了两块钱(瓜的价格每斤2角钱)。

        后来当老师,成家,生儿育女,过上了半工半农的生活。这些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

         尽管生活很无奈,我们既不埋怨天地,也没有怨恨过父母,父母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比我们更困苦。尽管我们的童年是玩滚铁环、跳绳子、捏泥团、捉迷藏过来的。但是,打赤脚的童年过去了,激情似火的青年过去了,赡养父母的义务完成了,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

       再也没有自己的激情和飞翔的梦幻了。

       在风平浪静的岁月里,我爱上了词汇和句子。每天埋头在书本里,将青少年时期没有条件读的书补习过来。时不时地也谴词造句,涂鸦一些短文和诗句,玩玩乐趣,很有意思。

       回忆,这就好比水面的倒影,静水里的倒影清晰可见;然而流动水面上远近事物的倒影模糊不清。我们的生活旅程就像流动的河水,经历过一河复一河,只当到达一个宽广宁静的河口,休息在什么平坦的浅滩或静静的湖里的时候,才可以在它如镜的平静表面,看见岸上树枝上的每片叶子,每一飘丝的白云,从天空飞过的小鸟,还有深而蓝的苍穹。

        我们的生命亦复如此,如果我们还无法清楚看见或体悟真理的永恒,这不正好说明我们也如流水,还在马不停蹄地走向某个目的——在我们将暮未暮的时候。人生的足迹原本平凡,但当对事物赋予内涵的时候,生命的意义就会冉冉升起。





                  煤 油 灯 光


        

        穿过岁月的云层,让目光追寻那泥墙茅屋里昏暗的煤油灯光。那年月,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淋。村里的男人与小孩,一年四季里,除非落雪冻冰就是赤脚走路。

        开心的事,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玩泥团,捉迷藏,滚铁环……童年就像亚当夏娃一样纯真。

        那所学校 ( 准确地说,是张姓一座古老的祠堂 )。杨、张、余三个村庄合办的一所名叫 “余杨小学 ”的学校。我兄弟姐妹,几乎都在那里接受过启蒙教育。

        学校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后墙被青藤蔓延、纠缠上了屋顶。下雨天,教室昏暗,学生都点燃自带的煤油灯。摇摇晃晃的灯光,映照在屋檐下的蜘蛛网上,颇有  “烛隐显幽”  的感觉。教室里泥土地面经过众多小脚板摩擦,犹如滑冰场,跌倒在地,爬起来一屁股泥巴谁也不会取笑,因为说不定自己不小心也会滚一身泥巴。

        一块白痕斑斑的黑板,一位白了头发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师,手里摇着一根旱竹教鞭,幼稚的眼神随着竹竿晃动而紧张,谁都担心这根竹竿子冷不丁地敲在自己的头上。

        那年代,开学时,每人发两本书,语文、算术。到后来,课本被肮脏的小手翻成了蜂窝,缺角卷角,破碎皱褶,无法翻开书本几乎成了纸团。

        那时候,教师与课本就是知识的全部。

        外面的世界,我们一无所知。洋船火车,没有见过;在头顶上嗡嗡的、笨笨地在云朵里走过的飞机,却想象不出它有多大、里面装的是什么。

         稍微上过学念过书的人都算作有学问的人,因为校门以外还有许多光着屁股赤着脚丫的放牛娃。

        越贫穷的人越渴望读书。

        我们梦想着绿篱的花园,高高的阳台,穿着时髦的衣裳,有开阔的视野。远离茅屋泥墙、荒芜的山坂、沉睡的泥泞、昏暗的灯光。

        那时候,掌握了一些数目字就不算文盲。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小说,诗歌,戏剧,哲学……那些书籍是奢侈品,泥墙茅屋里长大的孩子享用不到如此待遇。

        每天夜里,母亲在煤油灯光下替我们缝补裤褂,一层又一层。夏天的短裤补成了铠甲,不显露屁股在外就可以了。我们眨巴眼睛,注视着母亲手中上下挥舞的针线,却不知道生活原来如此艰苦。

        兄弟姊妹一个接一个往别的学校就读。从没有图书室、阅览室、仪器室、实验室、多媒体教室的学校走出来,成为作家、教授、军人、教师等各种身份。那遥远的茅草屋,煤油灯光摇曳着美丽的光辉。韩黎说,“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曾垂下。"诗人屈强的话语,激励着我们从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勇敢地奔向光明。穷则思变,在贫穷中发奋图强,人生中虽不敢言有“涵蕴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 ”,但却是在煤油灯光下听从了母亲 “攒劲读书 ”的教诲,和“父望子成龙 " 的期待。

        那盏煤油灯,虽然光亮不足,但它曾经在我屋里八仙桌上燃烧着,伴随着我们兄弟姊妹心中的梦想改变火苗的亮光。多少夜晚,那柔和的煤油灯光通人情,关怀人生,一直陪伴着我们,向往有诗的远方。虽然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它的光亮足以照亮我母亲手中的针线和我们打开的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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