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往事会一幕接着一幕浮现在眼前。无数错综交叉的回忆和思索中,有些是清晰的,如发生在昨天;有些很模糊,仿佛发生在远年;记忆中,留下来的多般是美好的瞬间所经历过的人和事。
前些天,在县城街上游荡的时候,迎面碰见一位四十年前的女同学。当年她可是学校数一数二漂亮的女生,如今风韵犹在。多年不见,彼此都渴望知道对方的生活状况。我主动邀请去茶馆坐坐、聊聊天。她仍旧是那么大方丝毫没有扭扭捏捏的模样,我们便聊起了双方都认识的同学和朋友,而忘却了自己。
她问我:"还记得麻纺厂里的女孩小燕吗?"
"记得。”我说。
她说小燕的生活状况很糟糕。第一任丈夫因赌博输了很多钱,还在外面乱搞两性关系而离了婚。第二任丈夫因贩毒吸毒而判了刑。后来跟了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厮混了几年。徐娘半老,被人甩了。如今在城西一家小餐馆洗碗洗菜兼跑堂,生活很苦累。
她像讲故事一样,一五一十地讲述着小燕的生活经历。让我印象中那个羞涩、美丽的小燕与她故事里的小燕隔离开来,故事里的小燕,我感到陌生。
四十年前,我在一所中学见习,麻纺厂与学校很近。学校所在地的那个山区就是本县的工业开发区,很多厂,很多工人,男的女的,很热闹。
那年,我认识了小燕,经刘老师介绍。
那年,小燕十八姑娘,麻纺厂的职工。我二十岁,师范见习学生。刘老师与小燕同乡。我们走进她女职工集体宿舍。小燕很热情接待我们,递来一杯清香泛绿的茶。我斯文地品了一小口,哇,清香中滋润着甜。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茶叶水中放糖的茶。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早春的美,它好似蒙着薄纱,让人充满幻想。
这是什么感情,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惊喜。我记得当时迎面吹来的是微风,是和风,是暖风。山区的林木高耸着欢乐、微笑和冲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特殊激动。那些日子,天是蓝的,空气是温馨的,树的枝叶在微风中不是颤动而是在甜蜜地微笑。我还记得自己常常哼唱着黄梅剧《天仙配》的歌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仿佛自己很快就变成那树上快乐的鸟。
可是,后来树上的鸟各自寻找自己的蓝天去了。
我们那一届的学生,由于刚刚恢复高考,各地的中专学校的办学条件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学校在搞校建,我们是先见习后读书。我回到城里读书,她与别人结了婚。因此,中断了美好的憧憬。
尽管我与小燕,并没有经历过谈婚论嫁,彼此都在害羞的年龄里认识,但她那双羞涩的眼晴、那杯清香茶中的甜給我留下了终生不忘的美好印象。
时光流逝。几乎消失的、淡薄的记忆经老同学提起,不需要苦苦思索、慢慢地回忆。说起小燕,她那羞涩而又迷人的花季少女模样就如站在我的眼前。
对于她命运多舛,我无法评说。人的一生,如花一样,有的花盛开的时候遇上了阳光雨露,灿烂开放;而有的花正在绽放的时候碰到了狂风暴雨的摧残。但她留给我的记忆却是朦胧而炽热似幻境中的、含苞待放的、无与伦比的美。这种美,艺术家和诗人的作品里很难见到;这种美,又的的确确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一只鸟,从我面前飞过,在苍穹下飞翔盘旋,摇摇晃晃扑打着翅膀,变换着一个又一个姿势,越飞越远,未见其往高处冲去,我的心也令人惊讶地随着记忆逐渐遥远、逐渐消失。希望春天早早降临,迎春的小鸟快乐地飞过山头,飞过城市,飞过散发着草木香味的田野,各种颜色的花朵绽放在肥壮的茎杆上展现迷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