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 时 光
门前一个大湖,边上很多圩堤,很多村庄。没有花园,没有丛林,篱笆影子长。
这里那里有土砖墙。瓦屋檐下,人丁兴旺。打谷场边上,一棵年龄很长的樟树,过往的牛和猪在上面磨过痒,出工和收工的男人在树下歇过脚、抽过烟,也有孩子们攀爬的痕迹,树的身杆溜滑溜光。
鸡群在坦场上、草丛里、稻草垛周围匆忙抓耙,寻觅食物。一辆拖拉机从村里经过,惊吓了鸡群鸭鹅一阵抗议的尖叫。
清早,男人在自留地里锄草施肥。女人在池塘边上洗衣裳。老人孩童牵牛出栏,也有少年背着书包上学堂。这个村庄跟其他许多村庄一样。村民们关心的还是庄稼、猪和牛、鸡鸭鹅、秋天的收成。跟邻舍看齐。
大年三十晚上,在祖堂里守岁火,那温暖的火光,曾经让老少村民的手和睦相处,相互取暖,心靠得更近。而今还在烤灼我的脸……
那年代,久远了。
我家茅屋内,尤其晚上,在可怜的空间里行走,必须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会与人碰个满怀,或者被脚边的小凳子拌倒。一幢三树三间的小屋里,住着两户人家,细叔一家四口人,我们家那时候六口人。坛盘罐桶,挨着墙脚放,空间窄小。一张老式床。做饭的灶,在大门角里。没有浴室,厕所与猪栏在一块。上厕所时,猪应声起来,它一定以为有食物喂它,哼哼唧唧。晚上进去,完全凭感觉,走一步,探一下。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基本上是母亲在用。做饭,洗锅碗,补衣服,纳鞋底。所以,小时候,与其说跟着灯光走,不如说围着母亲转。在母亲身边晃悠,碍手碍脚,骂是挨得不少。骂得最多的两句话,还记得:“讨债个”,这话在理。从小养到大,得花多少钱财、汗水和心血?还有一句是 “阎王收汰得个”。这那是骂人?分明是父母的心愿。这个“汰”,淘汰的意思。阎王忘了收去,那就是活着呗。前人就是智慧,骂人能骂出希望来。
这个村庄跟其他许多村庄一样。其他大多数人的童年跟我的童年差不多。
当我驻足在鄱阳湖的堤岸上,暖暖的泪水涌上心头,想起那年少时光,是多么美好。那支持着我们精神的、我们的希望,是那融融的风俗人情和父母亲的呵护与期望——以惊奇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穷则思变。天空蔚蓝,朵朵白云悬在变皱的湖面上,阳光照亮了门前的一湖水,让我们看到如许的美,在岁火旁,在打谷场,在左邻右舍,在猪栏里,在田野上。这种美,后来人并不太在意,把它当成了耳旁风、陈年的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