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江老师莫怪,你叫住我的时候并没有想起你是谁。几次欲问你叫什么名字却又忍住,担心场面尴尬。我顺着你的微笑和话题往下聊。当聊起了那熟悉的学校的人和事,我想起了你。然而还是与你原来的相貌对不上。眼前的你与原先的你仿若两人,连声音也不如原来的好听。离开那所学校只有十多年,你的变化太大了。原来胖乎乎的江老师转眼变成了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岁月是不是太无情了。
你说自己得了一场病。已经化疗了七八次。我黯然地看着你。曾经的那张亲切的、笑眯眯的、带着几分矜持神色的脸,经过了时光煮雨,变成了缺乏生气的呆滞的老态龙钟的脸相。
分手后,想起你曾经一双阅历很深的眼睛澄澈明亮,那亲切的光点在病魔与岁月中消失了。
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奶奶级的小学老师。见到谁都和蔼可亲的江老师颇受学生爱戴,默默无闻地享受教书育人的快乐,站了一辈子的讲台。与同事们和睦相处,他们喊你大姐,你答应爽快。每天早上你第一个到学校,又是最后一个离开,事必躬亲,任劳任怨。放学后,你将教室的门窗关好,一切妥当,方才提着包回家。学校就在你的村庄附近。我离开那所学校的时候你快退休,那时你还是体态丰满的、不思张扬的中年老师。
古人说:“地位见品位”。普通人的好品德更显珍贵。人生的夙愿当然是建功立德,平凡的岗位也可以功德圆满。
岁月无声,人们了解了生活,经历的很多。剩下的是对自己美好的回忆,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不会无所适从,渐渐地找到并认识了自己。
非 议
住乡下,算小隐。
一年四季,基本不串门。独处,偶有应邀小酒席。不喜欢谈钱,尽管我没钱。更不愿意听涉世不深的小子谈人生。就算饱经风霜的世故老人,未必就能够给出启迪人生的金玉良言。
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情感困惑,只有自己在人生路上跌打滚爬,饱尝世态炎凉,尝过酸甜苦辣,就会知道“人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禽兽”。
一日,村里有人嫁女办酒席,未开席前,一村妇打招呼,说“叔公住乡下,也不走走动,子女们都好吧。” 这在村里是见面时的客套话,属于正常程序。
忽然,她话题一转“儿媳妇与女婿对你好吗?逢年过节也不见他们来看看你呀”。这话表面上没什么毛病。细读起来,味道就有点超乎寻常的关心了。
我没有回答。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这本不应该是长辈讨论的问题。尤其是家庭内部的敏感问题。本能地想起古训“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这话,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回答“好”;这好,能始终如一吗?
回答“不好”,这是问话人所想要的结果。因为人性里有花朵,亦有败叶。心术不正之人有兴灾乐祸之丑陋。许多家庭不和睦都由长舌妇挑拨是非造成的家庭破碎。
况且,人的思想在不断的变化。我就见过,前两年还褒奖自己的儿媳妇如何如何孝道,转眼就骂她绿眼睛贼。
人生一场戏。作为旁观者,谁乐意欣赏别人家的和睦与人间喜剧?谁又可以勘透人生荣辱得失?
老年人宜中立稳重,对人对事当公正平和。尊重他人,谦和乐观。不矜持作态或自怨自艾。不死守教条或一意孤行,但可以自由自在,享乐安逸。
静夜思人生,老人相聚免不了说道人生。我对那些专业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作为传播资料的长舌妇,从不给好眼色,恼死了那种人。
想想挺可笑的,愚蠢的人眼睛里的人都是笨蛋。那么幼稚的问题在她看来是大事,她希望我咬牙切齿说儿媳不孝。她不知道,对任何人都不可以下结论说“好”与“不好”。日换星移,人性不易。谁都有灵光一闪,也有徘徊于歧路的时候。
文学作品,本不可以贬低人性,不可以发表人间的丑态怪状。但是,有些人,“想表现为天使的时候却表现为禽兽”了。我没有忍住,写下了上面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