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乡村的早晨
“卖本地鸡”,“卖豆腐”,“收破铜烂铁”,“卖阳峰面”,“收芝麻”、 “收花生”,“卖米,卖菜油”……前车刚走,后车又来,一拨又一拨。做生意的人开着车,一村挨一村,边走边用录音喇叭叫喊。
这些叫卖声,把太阳喊出了湖面,将我吵醒了。月亮知趣地退到山那边去了。
每天,我都在他们的叫卖声中醒来。起床后,去门前湖边走走。
湖上看日出,心情舒畅,牧牛的会忘了牛;泥匠不想灰浆;木匠忘记了自己的抽屉拉不开。看见东方从鱼肚白,到粉红色的天空,太阳温文尔雅、不急不慢、安静的升起,我的心,被眼前的景色迷醉了。
太阳,是一张慈祥的笑脸。
黎明开始,早晨笑,中午笑,傍晚笑,不分彼此,不分场合,都在笑。尤其是在上午,笑得辉煌灿烂。人在困惑、忧郁、思念、孤独的时候,看到太阳从水里爬起来,希望和自信就会涌动身心。
这时候,不用问什么职位,什么身份,身价多少,高官厚禄,即便是清洁工或者是修补轮胎之类的职业也没有什么区别。胸中贮藏着自然之美,人间之美,生命的意义就会接通天地。
到户外走走,暂时脱离世俗、青春逝去、孤独寂寞、友情背后的冷漠,质朴的阳光曾经燃灼过我们的梦想。而今它还在烤灼着我们的脸。我走在鄱阳湖的堤岸上,以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从远古滚滚而来的波浪,滔滔不绝。在湖上,在田野。
② 浮漂下沉的惊喜
年少时,见老者一人一竿垂钓,心生敬意。听大人说,钓鱼养性。
这事情在今天看来并不是这样。鄱阳湖禁捕鱼,并且只允许一人一竿(手竿),甩竿以及其它方式钓鱼被禁止。然而,一天24小时,分分秒秒有人在钓鱼。不仅仅只是竿子多,还有电脑操作的钓鱼船。湖边上的人,五湖四海的朋友。年轻人,老年人,男人与女人,仿佛是爷爷坛里的酒,谁都可以剽一勺。
对于鄱阳湖禁捕鱼,民众只知道禁期十年。但对于为什么只禁十年,十年过程中的鱼怎么处理,为什么不一直禁捕下去?——许多问题,没有人解释。各乡镇都成立了护鱼队,时不时的没收钓鱼竿子。但前头捉住偷牛贼,后面还有贼偷牛。捉迷藏似的,钓者与巡逻队日日夜夜打着游击。湖里的鱼既肥且多,太诱人了。
这样的场景,推翻了我对垂钓那种浪漫和崇高的养性观念。
垂钓,一旦以功利为目的,沉浸在收获的狂喜之中,就与修身养性南辕北辙了。面对眼前垂钓之猖狂,把崇高的愿者上钩的浪漫投掷于极其混乱的处境中,无法言说。人的欲望永不餍足,心灵陷于焦虑不安,把古老的闲适生活方式逐一驱逐出去了。
③ 水 上 漂
以前,我并不十分热衷于钓鱼。却也有过附庸风雅的垂钓。自从湖上禁渔、鱼网不准下湖以来,钓鱼成了唯一消遣方法。钓着钓着,便上了瘾,简直成了我开心的良策。钓鱼,多少讲究点技巧。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干事,只要自己喜欢做,就一定竭尽所能做好。当然,吃苦耐劳、起早贪黑、日晒夜露、甚至于劳命伤财,尚能在所不惜。
我将钓鱼当作一门学问来做。所追求的是水的世界很大,广阔无垠。人们恨不得可以像水鸟一样,游荡在滚滚的波浪之上,在浪花之中自由嬉戏。当然,这要比在人群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错综复杂的世俗中高尚得多了。我曾经为了提升自己读过一些书。如今,天天与浪花会晤,思想与幻想以及我曾经所追求的梦想很相近,其同样可以陶冶情操。
④ 自 由
随意睡、随意醒,随便吃,随便玩。做什么不做什么都由自己愿意,这应当算得上自由吧。
虽说自由,却谈不上自在。
没有人说,“应当是这样,这样做最好”,“那样做是错误的”。不需要听任何人吩咐或指责,只是饿了就弄饭吃,睏了就睡觉。想起了谁可以电话联系,想热闹就坐公交车去县城逛街一趟,钓鱼更是消遣的最佳方式。家里,外面,城市,田野,凭感觉走。
自由吧?但还是感觉不到自在。
自由,行为不受束缚。自在,心灵平静,灵魂安稳。
有时,思索着: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年轻时,追求事业和爱情。成家立业后一心希望儿女们成家立业。儿女们成家立业后,自己就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过上了所谓的自由生活。
自由,是一首歌。
而老年人的自由是一首发出单调的、寂寞的、疲惫的、酸楚的歌曲。自由就这样麻木地随着它转来转去。自由又是被人遗忘之地,不知道外面广阔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又充满着什么意义。自由是捆绑在车轮上旋转的生命,被春天里的花的芳香遗忘了的生命。
今天,我来到湖边,凝视着滚滚而来的波浪,它们自由吧?不!它们几乎没有任何自由!后浪不允许前浪有丝毫的怠慢,朝着风的方向往前挤,哪怕前面是死亡的沙滩。
⑤ 履 历
随着岁月流逝,我还是原来的我。
上学的时候,想自己成为老师。站了三十年的讲台。
教书的时候,以为当干部很威风,学了八年尔虞我诈、欺上瞒下。
发现自己不是做官的料。重返学校,当上了校长。如履薄冰十年以后,退居二线了。
退居二线时,仍然身强力壮,想做些别的什么,始终停留在想的字典里。
忽然宣布了退休。从思想上认识了年纪,心有不甘寂寞,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只剩下生存,活下去,是我唯一的、也几乎是本能的愿望。表面上看,自由、太平、欢乐、无俗务缠身,享清福。可心里头总是那么空荡荡的。
我天天想自己成为另一个样子。
究竟应当成为什么样子?
用别的方式而不是现在的生活习惯我能否适应?世上没有尽善尽美、完全适合我的生存需要的生活环境吧?
我以前可是精力充沛、生气勃勃的哈。我的起点低,但我尝试过我想尝试的事情,尽管这当中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智慧的成果,但毕竟有过经历。
经历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因为,我总感觉空虚呢。
最糟糕的是,年龄越大,见识越多,越有知己知彼能力。越是清晰的认识自己,生活的乐趣就越少。越是知人知面知心,周围的朋友就越来越少。
我曾经相信爱是无限的,而现在我所感受到的是灵魂上的寂寞。我甚至怀疑当初既害怕又害羞拉着她的手走路那只是觉得自己孤单的原因。而当时觉得那是永恒的爱。关于爱,对人的爱,对人类的爱,……不同的人,从不同的侧面、都有与自己力量相适应的理解和探讨。
热情的年华一去不返,生活还在继续。于是乎,我来到湖边,寻找钓鱼的乐趣。
漆黑的鱼竿在斜阳下发亮,一颗贫瘠荒谬的心逐渐平静了。面对湖水涨落,风平浪静,为自己一向自命不凡、说话尖酸刻薄而感到羞愧。这儿,并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崎岖山峰需要攀登,更不会有骇人听闻的故事发生。
一切如此平凡,寂静、悠闲,平凡冲掉了高傲自大,所有的心机、手段、诋毁、恶狠,在浪花面前没有立足之地。
湖面平静,甚至看不到一丝好奇、抱怨、嫉妒、攀比,只有不远处的浮漂随着细浪一摇一晃,仿佛在告诉垂钓者 “暂时还没有动静”。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活动比钓鱼更让人安静的了。心情愉悦,思绪驰骋,古今中外,任凭漫游。
⑥ 美
关于美,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看法与理解。窃以为,凭各人的慧眼与慧根,感觉美就美。
因为世间丑陋太多,所以显得美好更珍贵。
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消逝得快如闪电,短暂得只留下回味。譬如旭日东升时天边的红晕;比如一只漂亮的蝴蝶歇在一朵美丽的鲜花上;又如嘈杂的广场一隅那位老人拉起二胡,那美妙的《二泉映月》曲子在广场上空回旋……如果你觉得美,它们转眼之间不复存在了。
生活就是这样,酸甜苦辣,生老病死,人间冷暖,暖心的事情留下美好的记忆,回味起来仍然暖心。痛苦的事情刻骨铭心,回忆往昔仍然是穿心苦痛。
人的记忆犹如行囊,有些善忘的人知道该放下的东西就放下,应当记住的事情放在心灵深处。如果记住美好,人生路上就会采集阳光雨露,一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