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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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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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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虔诚的守望


 那年,我的处女作《人们》,在乡文化站油印册子上发表了,并收到编辑寄来的四季挂画,以资鼓励。当时心情之激动,不次于今天出版一本个人文集。

 那年,我刚毕业,踏上三尺讲台。

 生活已经改变,钢板、油印时代已成往昔。

 一代又一代人的诞生,一出又一出戏在表演。

 女人早就不用铜镜梳妆打扮,而是在玻璃梳妆台前画眉涂抹嘴脸。从那时起,我的肩上挑着工作家庭重担,艰难蹀躞了几十年。

 这些重担,儿女们接过去挑在肩上,我两肩轻松,荣获清闲。

 闲坐幽静,回味深远。当年青春时期追梦的热情,不亚于现代人追求钱财的欲望。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文化馆里有个创作组。创作组经常见到各个行业的青中老年人。每有机会见到文学爱好者的前辈们,恭敬和敬重之情油然而生。听他们天地宽阔的识见,看他们日月悠长的静心。时有“石上听水声,湘灵之余韵”的天然乐曲的感觉。这时候,仿佛身在胜境,满怀天成之妙的享受。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干部、职工、司机、生意人、修钟表的,也有教师和文化工作者。他们坐在一起,谈论的东西与自己的职业无关,更没有家常理短。都是些“最近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和没有弄懂的文化课题。古今中外、哲学诗词、儒道释在浓浓的情谊中交织。

 许多年以后,想起那时的他们粗衣淡饭,尚能放下忧患缠身、繁扰奔忙而坐卧随心,自由讨论与探索文学创作思路,他们胸中的清爽快意,仿佛超出了人间。可谓“鸟啼花落,有会于心”。

 见过他们互送手稿,相互学习和提意见建议、求方家、共提高的谨慎态度,我看到了君子之交,读到了文学的尊严。恭恭敬敬,态度诚恳。几乎见不到虚情假意,从来没有见过有谁高高在上、自诩文学泰斗的人,眼神里只有谦卑和对文学的敬畏。要知道,其中有些人,已经在省市报刋杂志上多次发表过文学作品,并已经是省市作家协会会员。

 许多年以后,当我温馨回忆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成了古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债务没有还清,他们还有多少人生感悟来不及细说,还有没有耻辱没有被抹去。但我知道,他们都是无言之诗,并且都在这个世界上活出了潇洒。

 一代又一代人的诞生,一出又一出戏在表演。

 时代在发展,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衣食住行越来越讲究了。人们对精神需求与前人一样追慕,从不会停下脚步。

 如今的网络信息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写作、发表作品的平台比牛毛还多。

 文章可以穿越万里长空,展翅高飞,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质量好坏,鲜有评说。

 事实上,太泛滥,就会成灾,也就失去了文学应有的尊严。民众对文学的敬畏、对创作者的尊重就大大地削减了。余秋雨说过关于写文章的话题,“……大家都在大量地写,大量地说,这对读者、听众和他们自己,都是一种牺牲”。民众需要作品是质量而不是数量。孙犁说,好文章是通过“有所思,文章能为山河增色;无所思,山河不能救助文字”。

 我暗自寻问:这当初的渴求,当初的虔诚守望,以及神圣的爱慕,又是什么生生拆散了你与我?为何成为永恒的回忆?

 一路走来,无论是鸿运还是厄运,我始终不渝对文学的敬畏,守望着那一片生命的蓝天,兴许这就是闪烁着你变幻扭曲的倩影的光。记得塞费尔特写过一首诗,诗中这样写道:我默默地站在河边,凝神着滚滚的流水。这两句诗,准确地表达了我此时的心情。    

 

 

 一个人就像一滴水。

 这滴水,如果落在小溪里流入江河,它的生命是长存的。

 年少时,好想有书。写字画画,我都喜欢。然而,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白天晚上的“饿”。

 我的青春早期阶段,学过木匠,因身体单薄,吃不了那种苦累,一个月以后逃回了家。在供销社做过伙夫,没有转正的机会又撤了回来。九江炼油厂基础建设,我做了一年多的民工。筑过坝,参加过水库建设,搞过园田化,挖过鱼池,等等,我尝试了很多行业,都没有成为终身职业。

 后来,教书,做行政工作,当中小学校长,都没有固定不变的坚守。

 这与我性格有很大关系,又与这山望到那山高不无关联。我不习惯于机械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和工作模式。读书也是一样兴趣多变,忽而想读古书,忽而去看外国文学。时常想着练习书法,却又不愿意临帖楷书。所以,至今尚一事无成。

 青春时期,失望过,痛苦过,惆怅过。但年轻的热情和力量给过我安慰和鼓励。得到过家人和朋友们的帮助,爱过人,也同情过人。写过诗,写过小说,都没有过成功的喜悦。

 叶落归根,我又回到农村来了,又看到了春涨冬涸的鄱阳湖。

 如今,我有时间,也可以去书店买来书籍阅读。乡村,楼房崭新整齐,平时冒烟的不多,大部分去了城市谋生计。孤单了,寂寞了,我就去县城赶热闹。我大哥生前有一些文学朋友,那时候,我以一个文学爱好者的身份同他们混得很熟。听他们说,听别人侃,即便是闲谈,也挺好的。其中,有很多女性喜欢写作,有的甚至写得非常好。我与她们说话,今天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束缚,因为我是老年人。

 老年人的生活很寂寞。天晴的时候,我经常朝湖边上走。湖很大,很静,很深邃。河里的水在流动,水一流动,一切就成为了过去。我在想,人何常不是这流动的水呢?在憧憬、希望、遐想、奔跑中度过漫长岁月。岁月,似长河。

 散步时,读过的书,也往脑子里跑。中华文明几千年,给我自豪的是,大汉的气势,大唐的胸怀。的确值得骄傲。

 行走在湖畔,几乎看不到别的什么人。这是一个免费的公园。天气很冷,今冬雨水绵绵,湖里的水草,不再像盛夏初秋那样翠绿撩人了。清晨黄昏,远近迷迷糊糊的浓雾,罩在湖面上。这时候,我渴望着有一位知心的朋友仰卧草丛闲谈。

 关于鄱阳湖,关于它的历史,它的现状,它养育的儿女们的生活习性和故事,已经有很多文章写过了。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见到过洪水暴发,吞噬水稻,冲倒过民房,那是灾难,不是风景。对每年夏季的浩渺的洪水泛滥,我心有余悸。

 一年四季中,春秋冬,湖是安静的。湖洲上有我的童年。我们捞鱼摸虾,玩水,摘采野花,追蝴蝶,捉蜻蜓,太多太多的美好记忆。也有过回想起来惊出一身冷汗的教训。那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满港水的春天,我们三人下水游到对面的洲上牵牛回家。光明拉住我手,边走边深,一个浪头袭来,光明哇的一声紧抱我脖子,惊吓几乎令我绝望——我闭眼睛、闭呼吸,硬着头皮向对岸走去。幸好深水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

 前几天,三人一块聊童年时光,几乎同时惊忆那一次险。想想就寒战,颤抖。

 三人都是花甲子,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一边闲话。

    鄱阳湖,虽然没有大江奔腾的气势,也没有白浪滔天的澎湃。但它始终不渝履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职责。

 人在天地间,恰似一滴水或如一朵云。

 

我就是那朵被风扇动的云

说不定瞬间移动转眼便无影无踪

母鹿穿过森林奔向何方

为何不抬头看看天空听听飞鸟的啼鸣

 

云的浪漫云的嚣张都是风在操控

森林萌生的枝叶是风给予的生活情调

一滴墨水饱藏着天地之间的真理

我为我的粗糙文字向文学作深深的致歉

 

这些年

追猎着不可到达的希望

人生呵 

我为浅薄的认识向庞大的问题道歉

 

真理呵

我一直在你门前徘徊

灵魂呵

请宽宏大度我偶尔也会去亲近你

 

文字呵

我打扮你不伦不类幼稚可笑

语言呵

原谅我借用了荒唐的字眼

 

我忘了这并非真实的人生

白纸黑字随我所欲尽情延续

举目窗外

那只鸽子东瞧西望的歇脚窗台

 

 

 人生在世,爱之广,难详说。有些爱,很复杂。唯有书之爱,既是各人兴趣,又是公共话题。

 我爱书,在少年和老年更特别。年少时,为出路,想读书;在人生道上经历过风霜雨雪,尝到了酸甜苦辣,尔后才回到了这种狭小的嗜好,不为学问,只求慰藉。

 进入老年以后,既没有衣食之忧,又不用劳碌之苦;然而,儿女们又都不在身边,单身一人,蜗居乡下,难免沦为寂寞。我知道,解决寂寞的方法有很多,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唯一能消磨时间的就是把书当作朋友,将读书当作和好朋友聊天一样,做为乐事。这样,门可罗雀的新华书店,我没有少光顾。平生我最欣赏的金庸和余秋雨的书,见一本买一本。他俩的书籍,我几乎读了个全。当然还有孙犁、贾平凹、韩少功、季羡林、杨绛、林语堂、陈忠实……等等,等等。渐渐地,晚上读书,便成了生活习惯。

 老年人,爱的东西很多,各有各的兴趣爱好。这里就不去展开来说。在乡随俗,乡村老人,常聚拢一块,讲自己的经历,讲别人的故事,传播小道消息,打麻将的,每天坚持浪马路的,就是很少有读书的老年人。

“一大把年纪了,还读什么书?带到土里去么”?有人不屑一顾地说。

 这话,没有影响到我。

 比起那些在麻将场输了钱阴沉着脸回家的人,我心安一些。

 其实,读书,让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把我看作读书人。近年来,蔡勋送我一本《故园之恋》诗集;陈敏送我一本《义门陈》文集;詹双喜送我《黄昏的麦地》小说集;邱林送我《南疆碎影》《乡村二月》《我的都昌》;李志強送我《月落乌啼》《咸济酒话》;徐红生送我《夜鸣郎》长篇小说;徐观潮送我《名将陶侃》长篇历史小说;黄华清送我《警歌飞扬》文集;刘凤孙送我《烟雨细语》文集;吴德春送我《德春闲话》文集;王月山送我《蓠蒿》文集;袁德赞送我《滴水集》、邵天柱送我《一了离》诗集,等等。有的先认识人,再读其文;有的是通过读其文,再认识人。有的于今无缘见面。这些人,都值得神交。

 退休了,老了,或多或少都有些失落感、寂寞感。打开书橱,取出书本,轻轻摩挲,保持 “诗意地栖居" 的梦想,会有更多惊喜的,因为那是一片我们自由飞翔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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