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一

秋天早已降临，直到寒露，冷空气才从北上启程南下，鄱阳湖上才来了一场毛毛雨，缓和了焦躁不安的秋风和干渴的土地。秋风细雨涤尽了空气中的秽浊。三天三夜的磨粉细雨，也只有湿了土层表面。也有急着要播种油菜的人，一锄头挖下去，潮湿的土层不到半寸深。半寸之下仍然是坚硬的土壤。不过，喘着粗气的乌云，似乎打算多滞留一些时日来平息一下人心焦虑和这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

田野上，人迹稀少。深秋的鸟，也很安静。公路上，偶有农用车驶过，抖擞着浑身的铁皮响个不停，在洁净的空气中有些刺耳。一到晚上，分不清是夜幕还是乌云，四周漆黑，万籁俱寂。如果没有什么心事，心跳动得十分平稳。这时候，我一边翻阅书本，一边呼吸着秋天凉丝丝的空气，既惬意又安逸。

   二

白昼，我喜欢徜徉在湖堤上，路上遇见的人，抱怨 “今年这天太热，接连三个月老天爷就是不下雨” 这样的话题。极目四望，连异常窎远湖中央的朱袍山也可以尽收眼底。湖上没有水波，命名朱袍山，是不是当年朱元璋晒战袍的地方？不知道。但它在水中也不过是个嶋屿，而当湖水退去了，就是草洲上一个土墩子。鄱阳湖就像无际无涯的嫩绿色的草原，自由自在地同天空连接在一起。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堤坝脚下的绿草，它们是湖水退去以后，在泥泞上生长出来并带着弥漫浓烈的泥土气息。不论走到哪里，我都可以感受到这种浩渺的、熟悉的味道。

晚上，我又幻想着新的生活，尽管有那么多报刋杂志，那么多的辩论和教导；却没有改变我的思想。就像空气不记得自己在胸腔里呆过一样。谁会帮助我消愁解闷呢？一阵宜人的来自于湖上湿润的秋风将缕缕情思送上我心头。望着山峦那棵像伞一样的樟树，为疲倦的人提供一片如我们生命那么长的荫凉，无论是春风还是秋风都会奏起一支奇异的歌曲。我暗喜自己暂时逃脱了尘世罗网。

   三

这天中午，我上楼去看电视，忽然听得窗户玻璃卟的一声响。四周看去，哈哈，一只八哥找不到出去的路口。我将门窗关好，在房间里来一场人鸟游戏。

八哥疯狂地、猛烈地飞着，扇打着那个小小房间的墙壁和窗户玻璃。它左冲右突，总也飞不出去。不一会儿，它累了，喘着粗气，看着它迷惘和惊恐万状的眼神，想起它平时在院子里活泼开朗的样子，我逐渐意识到窗台上那温暖的柔毛和脉搏跳动的感觉。我凝望着它，并没有捉住它，看着它哀伤的眼神，恻隐之心在胸口流过，我走向窗户，推开了玻璃，不再戏谑它，让它歇一会儿。

八哥，一个箭步，从窗口飞出。望着它怆惶远去的身影，一股暖流从我心头滑过。

刚才，我和八哥，玩一场游戏。八哥不知道是游戏，它除了惊悚就是恐怖，命悬一线惊恐万状！扇打天花板，扑扇玻璃窗，只为尽快离开，逃命去。尽管我并没有想伤害它的动机，毕竟给它笼罩过生死攸关、胆寒心惊的一幕。

那情景弄得我激动不已，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拿别人的痛苦来愉悦自己，很残忍。

人为了自己一时快乐，不惜侵犯他人的利益和平静。那只鸟，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令人发指的狩猎时刻。因为它的确不知道我在逗它玩。

   四

每当夏天，浩荡的湖面越来越开阔，湖水涛涛，水鸟成群，鱼跃水面，垂钓者起早贪黑，四面八方背着钓鱼竿的人们脸上挂满了愉悦的心情来到这里，满怀希望地守望着间或不断的惊喜。别以为他们只有鱼竿和网袋。那像装着狙击步枪的袋子里除了鱼饵和备用鱼钩、浮漂和钓线以外，还有糕点、饮料、香烟和水果。有喜欢喝两杯的人还随身携带了白酒和饼干当午饭呢。似乎他们不是来这里钓鱼，而是在体验野营生活。

这里没有书香和铜臭。只有悠闲、自在、惬意与和平。

书香，铜臭。在我看来，书香，倒不完全是读书人往脸上贴金，社会进步必须依靠文化知识推动生产力，社会秩序和社会文明必须要有规章制度约束与规范。铜臭，铜并不臭。说铜臭，除了一些人炫富或者是不择手段得来的钱以外，我倒觉得说铜臭的人内心深处有一种吃不着葡萄的酸味。

我不相信钱财如粪土的豪迈，也没有见过千金难买的仁义。——接受你说我见识肤浅。因为我所耳闻目睹的纠纷除了奸情就是因财失义的事件。

我不贬低喜欢钱的人，也没有看不起嗜书如命的人。他们的现实与理想都是人的天性使然。不用反驳，不用辩论，这本身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话题，无所谓谁对谁错。就像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一样。

爱书，是一种风雅的事情。思接千载也好，视通万里也罢，终究是陶冶情操，升华精神的东西。因为人要的东西很多很多。读书乐也好，人前夸耀门第也罢，家世显贵毕竟不仅是依靠几本书能够支撑起来的。

我倒认为，有了千钟粟和高堂以后，再去享受读书的福气，倒是不错的追求。

   五

山峦里的树叶已经枯黄、凋零。满畈满垅一片荒野，都是因为九十天没有龙王经过，甚至连个呵欠、喷嚏也不肯留下。

寥廓的、辽阔的湖干燥的洲上，连水草也成了软绵绵的枯黄模样。透过夜暗，可以看到湖上越来越浓重且压得很低的云，时而分散，时而聚合，在湖的上空飘来浮去。好像乌云将湖面团团裹住了，以致于让我们相信它们对今年的干旱表示同情与忏悔。这种河床跑车的现实，它们想以惆怅而又冷漠的表情来掩盖事实。

岸上的树林纷扰地喧闹着，这年景出现得突然，出乎意料，不同往年，难以接受。显而易见，暮秋的深夜此刻正主宰着这片久旱的土地，无论是新农村，无论是常年关门闭户的别墅，还是田野村庄，都给人以“久旱逢甘雨”的渴望。乌云密布，虽然让人觉得有压抑之感，但是为了风调雨顺，人们还是乐意忍受着没有阳光的忧郁。那湿润的风，那随风拂来的清新空气，怎么也不会餍足。

  六

无所事事的时候，记忆却很活跃，总喜欢在过去茫茫时日里，寻找一些难以忘怀的东西。

有些回忆是亲切的、甜蜜的，时隔多年依然美丽，宛若谐音悠悠的旋律，不时萦回在心头。

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但经历过的事物各有千秋。但不管高官厚禄，还是经历平凡，无论是名邑大川，还是井底之蛙，纵有梦中风光，纵有恋人倩影，却怎么也比不上童年玩耍时留在幼小的心灵上那深深的记忆，也比不上黄昏时妈妈从田地里回来牵着自己小手回家的幸福和甜蜜。

在这秋风吹过绿色的湖洲，每当我眺望着宽阔的湖面时，总有一种夏天的热情令人激动联想，总觉得在那烟波浩渺的水天外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而在这秋风细雨中，置身于宁静的堤岸上，想起许多童年趣事、少年嬉戏、青年离开、中年惦记、老年归来，这轮廓清晰衔接着我一路走来的风景如此美好的时光。

我们挚爱的这片土地，门前的湖，湖上的云，和耕读传家的人们，年轻，恋爱，谈笑，干活，唱歌，聊天。浩浩荡荡，所有人类的往事，浪花都记载着，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