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时,虽然有点孤独与寂寞,却有着清闲和自由;有足够的闲暇,去回忆过去的时光。尽管手中很多东西已经失去了,但它们还在心里藏着。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像泉涌一样,唱着歌、带着爱,潺潺流出。
当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开始追逐着那遥远的、未知的美好;一路上,顾不得风霜雪雨,顾不得日夜兼程,迫不及待,就像恋情中的人迫不及待的第一次幽会。
途中,认识了不少人,经历过许多事;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做过的事,无论是对与错,算得上勤快人。生活中的欢乐和痛苦;事业上的成与败,虽然不是绝对平衡,却也可以无愧于心。当然也有茫然的时候,惶惑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惶惑什么、恐惧什么。
希望总会在前面引路。
周围的环境日新月异,岁月流逝,我们渐渐变老。虽然湖水退去的时候只留下一片草洲,然而湖上的岛屿留下来了,念念不忘,深情地追忆着。
于是,有了生活记忆,便有了写作素材。
或许,别人因为写作,而成为孤独的人;而我,却是因为孤独而写作。
关于“为什么写”?“为谁写”?“写给谁”?当然各有各的想法。
对我来说,世界的中心是鄱阳湖。不仅因为我一出生就居住在这里,更因为,在过去的时光里,以及将来,我都在呼吸这湖上湿润而新鲜的空气。这里朴实的人、田埂地塍、房舍屋道、祠堂庙宇、牛栏猪圈、水稻小麦、白昼夜晚,它们都是我的世界。
我想用一些美丽的词汇、甜蜜的语言来描述我生活的乡村日新月异的变化,从而缓和我这晚年孤独寂寞的氛围。我希望这些语句能起到风和日丽与音乐一样的作用。我还要学习欣赏夕阳下的晚霞。
有些人出了几本书,步入老年时,就不再写了。或者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了,又或者写了没有人称赞,没有人喝彩,就不再写了。但是,我坚持写作正是花甲以后的日子,我的确不是因为喜欢名誉与利益而进行写作,而是孤独寂寞中涌动着往昔甜蜜的 、酸楚的生活琐事,禁不住自言自语。当我写完一首诗、一篇散文、一页纸就会有轻松愉快的感觉,就填充了原本胡思乱想和虚空无聊而心平气和,有脚踏实地的稳当。
虽然我少年时就喜欢上了文学,但我是在一间泥土墙茅草屋里长大的。屋里除了几本哥哥们念过的课本和残缺不全的小人书以外,什么书籍也没有。我的少年,是在想读书却买不起、想写字却找不到白纸的年代过来的。身强体壮时却要为养家糊口的衣食住行竭尽所能而奔波,无暇将其作为一门学问来做。充其量,也就算叶公好龙式的那种。
再说,我缺乏耐心,几乎是一个坐不住的人。甚至染了爱玩、爱酒、爱扯淡、眼高手低的坏脾气。
其次,从实用主义角度来看,写作,并不能够改变人的命运和社会地位。并且,很容易被人拽到穷酸的、百无一用的人堆里去,遭人嗤之以鼻。
然而,我与生俱来就喜欢闻到纸质和笔墨的味道。当然还有写作带来的愉悦是任何事情无法替代的。这种味道,不同于金钱的味道,荣耀的味道。
尤其在晚年,慢慢地,写作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程序。写作,又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可以不用征求和听取别人的意见,将自己经历过的美好和丰富的生活都转化为文字语言。我不善于编造故事,只是将生活中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我的快乐,来自于写作,经历过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景,不同职业的人,不同的旅行。其中包括山林、湖水、房屋、街道、田野、桥梁、飞禽、走兽。
回转身来,发现,孤独的时候,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脾气、心态、思想和灵魂。重新整理首尾衔接的悠悠岁月。
我们拥有神话、寓言、诗歌和丰富的历史遗产,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于是,我们学习古人展开想象,学会讲故事。即便我们写下的是陈词滥调,但我们在努力使它们焕发新的生命力量。当我写下一段经历,之后,会发现一个超越原本平淡情感的完整世界。似梦境中一样。
我的记忆里不全是蝴蝶、蜻蜓和蜜蜂在芬芳的花草丛中飞来飞去的美好时光,也有干旱和洪灾、贫穷和焦虑。不过,那时的环境和空气却是还没有受到污染。
幸运的是,退休后,在长年坚持写作的岁月里获得的这种愉悦,就不用向外索取同情和名声。也就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