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序
当夕阳斜照在鄱阳湖畔的丛林中,背靠的丁仙垴、太阳垴、凤凰垴变成了玫瑰色,好像在燃烧。
我曾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也上过学,得过奖状。把自己的欲望延伸得很长,沐浴过阳光。在温暖的阳光中有过瞻仰和爱恋,神往过仙佛与得道。
就算如今行走在村庄的小路上,瘦骨嶙峋的样子,也没有停止过狂热地爱你的脚步。
书 法
我收藏了一些书法家的墨宝,因为我喜欢。其中,《野老泉》与《桃花源》,是大哥生前让我在他书房挑选来收藏的,是他的书法作品。
大哥说我“好眼力”。桃花源和野老泉,是古人起的名字,是名篇又是名片。
少年时期,我酷爱写字。那时候的文房四宝,对我来说,如乞丐梦想着金银珠宝一样,异常的难得。放牛的时候,在沙滩上,用螺丝壳当笔,写写画画,浪头抹去痕迹。尽管如此,但对书法的欣赏能力自以为还行。
近些年,闲了下来,曾动过重新练字的念头。买了笔墨纸砚,始终不愿从零开始学习。一搁置,仍又是每年仅提笔墨书写自家的春联。
但是,我收藏了一些名家墨迹。如毛国典,黄阿六,吴德胜,曹端阳,陈荣庭,等等的笔墨我如获至宝,并经常研读。
说我附庸风雅吗?随你怎么说罢。
我喜欢书法,这种喜欢虽然对我来说有点酸痛,但它是我生命中所珍惜的嗜爱,它在我意识里根深蒂固了,时爱时酸了几十年。
我今天将它作为适情怡情之物,不亚于名山胜地。愁闷之时,心情寂寞的时候,我读它们破闷解忧,当作佳侣。
故 园 如 梦
四十年前,我走上讲台;三十年前,我离开了讲台做别的事去了。
现在,我已退休,独居乡村,思绪不时将记忆带入故园——那一日三餐两节课的教书生涯。
冬天,面对四周冷冷静静的阴雨天,忽然想起很多往事。往事又像蓝天下的白云,淡远飘散,抓不住,又仿佛在那里浮动,引起阵阵惆怅。
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我们先见习,后就读于九江师范都昌分校。后来改为“都昌师范”。我们的毕业证书上盖着“九江师范”的钢印。
我工作的第一站,杭桥中学。该校生员不多,初中三个年级共六个班。第一年,一二三年级英语由我授课,还有一个班的语文课兼班主任。功课表上有空格的地方不多。那时候年轻,以为做老师就应该这样听领导安排。刚刚恢复高考,百废俱兴,师资力量薄。
那一年,英语、数学、理化教师一共五个青年教师,同时分配到这所中学,为这所本来就不算大的中学增添了许多活力。第三年中考,一跃全县前茅,乐得那位原本眯着眼睛看人、整日阴沉着脸的、瘦高个校长找不到眼缝。
学校有规定,晚上九点钟,学生下了晚自习就熄灯。青年教师都住在一幢砖瓦屋里,划格子一样的用土砖头隔成的房间。年轻人精力充沛啊,睡不着就躺床上与隔壁的同事拉家常。有时候学道士“散花”,唱“都昌道情”。
有一回,晚上九点多钟,修礼问我“饿不”?
“饿”。我如实回答。
他说我们去家访。
黑咕隆咚,我俩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孔孝同学的家。
学生家长见到这么晚老师来访,以为孩子在学校不听话,惹了什么事,高兴中有些紧张。我们说明了来意,家长热情的倒茶请坐。父亲向母亲使眼色,意思是赶紧弄点心给老师吃。修礼很老练,察看到母亲高兴的走向厨房,说“不要不要,不要麻烦,我们汇报一下孔孝同学近期在学校的表现,就走”。
家长说“吃了点心再回”。
返校的路上,我问修礼老师为什么选择孔孝家里,他说,孔孝的父亲是村长,家境还可以。我说孔孝同学的学业成绩很次,他说不要紧,说“有进步” 总是可以的吧。我赞他“聪明”。
人的这一生,经历过的人和事,把它撰写成一篇宏伟的文章,是有素材的。但我只能把它写成一篇小文章,一篇摸黑家访蹭点心吃的散文
这无疑唤起了我对故园的回忆,对逝去的时光和朴素的岁月一种若曦若风的如梦一般的思念。
是的,往事随风而逝了,留在记忆里的,仍是往事。朗朗书声远去了,留在耳边的还是读书声。
写 作
深冬,天空像被一口铁锅笼罩着,很低,时而下雨,时而下雪,阴阴暗暗。这样的气象,连起来已经好些昼夜了,空气又湿又冷,让人颇有窒息的感觉。
外面的世界那么寒冷,人与人之间沟通得又不怎么舒畅,许多人,仿佛身上背着炸药包,一点就爆。世情又薄似纸。当我坐在写字桌前,却不知道如何将词语和节奏摆弄得合情合理。
然而,谁有兴趣,谁有时间,谁愿意去欣赏你的作品?外部的或公共空间活动则是那样的龌龊——人与人之间沟通渠道原来如此狭窄且阴晴恍惚,又不如经常写着这种令人觉得毫无意义的孤独差事。
或许,生存的真正意义就在暗、冷、静中清晰地超生了呢。
然而,别当真,文章的功效其实并不能挡住一颗射出的子弹。只有好的作品能够使积怨多年的冤家对头握手言和,成为生死兄弟。
在写作深度中,叶芝认为“劳作正在以不损伤身体来取悦灵魂的地方开花或跳舞”。这种思想与艺术的和谐,可以超越自身以达到更高秩序。
我们都是平常人,所以无法从平凡生活中潜逃出去。写文章,就像写字一样,是宣泄情绪和消磨时间的。写文章,就在有或没有作用的裂缝中存一个空间——供遐想,供沉思,供集中精力在那一片宁静自由的天地遨游。
冬 天
窗帘外,屋檐下的滴水声在夜间更为清晰,环乡公路车辆在下雨天往返不多。大冷天门外很少听到鸡鸣狗吠,仿佛生活在远离尘世的云雨世界,感受宁静世界中的天地无穷阔广,方知静里乾坤可以排除烦恼,见澈性灵。
见澈性灵,不一定非得去见佛堂里的青莲花。有时候独坐煮茶、思考,会有心静神清、气柔息定的感觉。这颗澄澈明净的心,正是摆脱世俗人情的种种困惑和世间的心计机巧。
不在世上争名逐利、兴风作浪,当然没有失败的挫折之感受,也没有追求的如火如荼的热烈的心情。
“斜阳树下,闲随老衲”。可是我没有遇见老衲,我只有在夕阳斜照下,独与书籍相伴,拜圣贤哲人为师,向他们学习吟诗作赋之技巧。
风水轮流转。能找到看破红尘的诀窍,便可以找到平静自在的生活;不再钻营求取功利,便有机会回归自由的天地。岁月会按顺序挨个呼唤记忆,向爱情报告,向事业汇报,向幸福祈祷。往事,所以成为了流水、成为了烟云。
时间丈量生命。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善良的本性就自己跑出来。简单的生活,简朴的饮食,流露出来的是人的真情实感。所以不要求别人如何如何,做好自我反省。与其对别人评头品足,不如自我坦白过错。是为丈夫。
涉世久者俗见深
年龄增长,意味见识广,而激情不再澎湃,但却学会了老谋深算。年轻时,身轻如燕,活力四射,富于想象,暴躁偏激,像野马无羁。可老年人,遇事求稳,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动辄反复,难成大事。如果,老年人的谋略、判断能力和经验在一定范围内指导年轻人的行动,而年轻人又愿意接受老年人的建议,就会克服他们志大才疏、标新立异、急于求成引起的好走极端的错误。
如若能够相互取长补短、兼容并存,社会将会发展得更好。
当然,年龄并不是资本,也不是荣耀;并不是年龄大就德高望重,就谙于世故,就有足够的经验。有些老年人,“涉世愈久,俗见愈深”,常常羁绊着年轻人前进的脚步。有些人,年轻时,也见风光,早年有过辉煌,但晚年却黯然失色。正所谓“少年得志,晚年落魄”。
每个人,如果有足够的记忆,将自己从蹒跚学步起,一直回忆到 “能说不能行”的日子,也就知道自己曾经的幼稚与冲动,风风雨雨,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心路历程,也不是生来就谙于世故、成熟老练。
一路上,摸爬滚打,跌跌撞撞,有过教训,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对年轻人的标新有余,善终不足;不顾一切,急于求成的现象,就不会横加指责。仿佛看到自己年轻的影子,自然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同他们交流。
一般来说,智慧与年龄同时增长。
清 谈
有古人提示,当夕阳斜照时,与得道高僧坐在树下清谈;大雪封门时,与诗人文士吟诗作赋。这就是人生中的最大乐事。
然而,这很难。
真正的得道高僧,普通民众难以见到。才华出色的人,多般有一身傲气,平易近人的人,很少。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接与古人交流。古人已经写满了人世间的道理,后人几辈子都学不完。用学问来收敛浮躁,用道德来修养偏激。通过先贤哲学思想和品德,修炼自己的德行,提高自己的智慧,既安静,又融和,免却了许多烦琐礼节;既不打扰别人,也可以不受伤害。
古人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这话说的真好。情意深厚的好朋友,绝不需要通过笔墨文章相互关注与了解。大凡一些略懂文墨之人,像刺猬一样,敏感自负,生怕别人瞧不起,喜欢沽名钓誉的人多。与这些人交往,真不如江湖那些朋友讲义气,来得痛快。
这些年来,我也曾有过虚心求学,谨慎交流。遇见过道貌岸然、满脸伪装、过分拘谨和迂腐的文人,弄得自己浑身难受。
宁愿做一个寂寞的读书人,也不去那看似繁华的文化圈子里凑热闹。
先贤教导说,“将充满烦恼的人世看破,便如同生活在平静的清凉世界之中;断绝钻营求取的念头,此心才可以回归到自由的天地”。对他人、对自己,离“得失”远些,心就可以像冰雪一样消融;人世间,那些冷清寂寞,那些奢侈繁华,同时存在;如何选择,全凭各人的兴趣。我宁愿“安心草舍”,也不去附庸风雅。
年轻的时候,心中像火烧一样灼热,就是无法摆脱尘世纷争的喧闹。常常有着如履薄冰的不安,自卑与吝啬时时折磨自己。美丽的女子,迷人的权力,谁没有想 过"足登玉堂" 呢?说“不想”,多少有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成分吧。
这个世界,不是谁都可以享受到“清风明月” 般的爽朗心境啊。
卖弄聪明,炫耀才华,是尘世俗念的浅薄。世俗的情怀与理想的趣味,时时刻刻纠缠着人们。人们在追求理想趣味的时候,因为世俗的欲望而偏了航道。真的能够静下心来,随遇而安,自在清闲的人,只有那些看过了世事变幻的人,才可以不放纵欲望和情念,才可以不被眼前的事物所蒙蔽,才可以安于现状清闲自在。
道的领悟,德的修养,他人的帮助终归不如自己体会弄得清楚明白。意趣和兴味,通过与他人互动,有得也有失,总不如亲身感悟来得快乐自然。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逃世”便“逃名”,六根才清净。古人说得好"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而蚋还集”。如果已经远离世俗却不能放弃对名声的追求,那就好像腥膻气味还在,仍然会招来蚊蝇聚集。
中国古代文学,其气势早已盖过了山川,墨色凝结了烟霞。如果可以安静地阅读,有足够的钱财去买书,读书而不被书所束缚,仍然保持自己忠厚纯朴,这就是享受世间清福,这就足够。何必要在斜阳树下,与骚人鼓文捣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