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萧条的,越是深秋,天地间的一切将会被“霜杀”,菜园里种的一切蔬菜,将会在一个大晴天的早上全部被“霜杀”,在“霜杀”后的中午,所有蔬菜这会就会原形毕露,尤其是茄子,看完之后才会明白,霜打的茄子此刻就会具象化。“霜杀”后的农村,一片狼藉,不单单是菜园里,就连路旁的树,也躲不过,一阵风吹过,尽是萧萧瑟瑟的树叶片片落下。时节如同命令,谁都都违抗不得,当然包括万事万物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宗义。
宗义在鸡叫第三遍的时候就翻身起来,离开了热腾腾的土炕。这时正是人们将冬麦种在地里的时候,宗义明白明年的收成今年必须种在地里。家中小瓦数的灯泡发出的微弱红光,在雾蒙蒙的清晨里犹如挂在枝头的小柿子。宗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吃饱了好种地”,好像是给自己说的,也好像是给家里的两头驴子说的,一边将满满一背篼的草料添在驴槽里,驴子咔哒咔哒的咀嚼着草料,满意的打着响鼻。宗义提着自己平日里炖茶的小炉子依旧蜷缩在门口的草苫子下,熟练地生火炖茶,看着铁罐里最后的一撮茶叶,才发现自打秋菊出嫁之后,自己好久没有去集市上了。
自宗义的父母亲在五年前双双离世之后,本来没有人气的家里更加显得冷清,家中唯一的活物现在只有两只干活的驴子和形单影只的宗义。家中本来有两个整天在院子里咯哒咯哒叫着转着下蛋的两只老母鸡,也在父母重病的时候杀着给父母喝汤补了身体。家中院子被宗义走出来一条路,就是宗义在住的房子到驴圈之间的这段经常踩踏明油油的,别的地方由于长时间不踩踏,晴天的时候地面上泛起鱼鳞样的小土块,尤其是入秋后,山里小雨蒙蒙的,院子里未经踩踏的地面上长出来绿油油的一层小青苔,让人看着愈加凄凉。家中院子中间唯一一块不泛起土块和长青苔的自然是驴子打滚的地方。
草草喝了两杯热茶的宗义,感觉浑身热热的,这样不堪的环境,仍然没有熄灭宗义对生活的热爱,宗义熟练地将挂在草苫子墙上的犁铧取下来打磨着。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块生锈的犁铧会在在耕不到半亩的土地时锃光瓦亮。
天蒙蒙亮宗义赶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驴子出发,田埂上的秋菊这时开的正旺,早晨的露水打湿了毛驴的蹄子,也打湿了宗义的眼眶,秋菊啊,秋菊,你开的是如此的娇艳,正如宗义心中的秋菊一般。宗义自小和秋菊一起长大,从小一起玩耍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是长大后的秋菊不得不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邻村去当别人的媳妇。宗义看着眼前正开的热烈的秋菊,不禁心头一阵酸楚,他清楚的记得当初给秋菊带上自己用田埂上的秋菊编成的帽子时,秋菊眼眸里的欢喜。
耕了半亩地的宗义坐在地埂边休息的时候,又望着地埂上的秋菊发呆出神。也就是去年种冬麦时,秋菊羞羞答答的走向宗义。“宗义哥,你缓一会我有话对你说”。宗义喊停驴子,匆忙过来。“我爹让我嫁给邻村的王家,你说我该怎么办。”宗义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这个小几月的秋菊妹子。那天宗义将本来是两天耕完的地,用一上午的时间耕完,回到家没有吃饭,蒙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后来,秋菊按照父母的意愿嫁到了邻村,就在出嫁的前几天,秋菊拿着一个铁罐来到宗义家。“宗义哥,这是我卖给你的茶叶,你平时自己做饭,要吃饱,要照顾好自己。”四目相对竟都已泪眼婆娑,没有道离别,也没有更多祝福,两个小小的人儿彼此走散。
娇艳的秋菊装点着萧瑟的秋天,正如宗义心中的秋菊,温暖着这颗饱经沧桑的心灵。山野间呼唤社畜的声音将宗义拉回现实,好一派富有活力的景象,只有认真耕耘,或许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宗义熟练的将野菊花挽成一顶花环,戴在了自己头上。
“嘟哒”,宗义握紧手中的鞭棒,大声的吆喝着驴子,毅然决然的扶起手中的犁。一切都得向前,是的,都得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