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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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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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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里的优秀共产党员

父亲是一名共产党员,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村里的支书,虽然那时我不知道他具体干什么,但清楚的记得家里到处挂着毛主席像,到处都是毛主席语录,到处都是文件和账本,还有父亲获得的各种奖状,多的墙上都挂不下了。

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有村民来我们家,聊了一会,就只见父亲打开他那个从不让我靠近的木抽屉,拿出一个红戳子,使劲摁在几张纸上,之后那人就走了。甚至有时候一堆人围着个桌子神神秘秘的商量着什么,也不让我靠近,临走时一个个还不忘抱抱我、捏捏我,慢慢的也就和他们熟悉了。

除了支书的身份外,父亲也是一个农民,一辈子都在和黄土地打交道,每天处理完大队的事情就戴着草帽,拿起锄头下地去了。

关中平原虽然土地面积广阔,但是土壤贫瘠,亩产量也就不高,由于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继承者着先辈们开垦的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代代延续着最原始的生计方式——务农。虽然日子过的不富裕,但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住不愁。闲暇之余村子里还会组建一个自乐班,传唱着秦人特有的“秦腔戏”,摇曳着不断呐喊的大地,抒发着对先祖的追忆。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多年,随着村里人口的不断增加,地里那点收成不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了,渐渐的村里的人都开始为出路发愁了。父亲作为村里的支书压力也很大,每天晚上睡不好,常常半夜醒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那段时间,他经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人。有一次父亲出去了很多天,没人知道去了哪里,直到一个早上突然回来了,满身的泥土,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飞奔向家里的广播室,召集全村人开会。看着他满脸的沧桑,但丝毫没有疲惫感,他欣喜的告诉大家找到出路啦!原来,父亲许久没有回来是去了杨凌,参加农高会。在那里他他开阔了眼界,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新的农产品,市场价格十分可观,经过专家的介绍,有许多很适合在我们这里种植,于是他连忙徒步70多公里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啥,种西瓜?”,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懵圈!

“祖祖辈辈在这里住了十几代了,从来也没种过这玩意啊,这能成不?”一个圪蹴在墙角的老人质疑问道。

父亲不急不忙的说:“肯定能成,虽然以前我们没种过,但不表示我们就不能种,我问过专家了,说咱们这里很适合种西瓜”。

虽然父亲在村里一向很有威望,但是遇到这种事大家不免还是有些迟疑,父亲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虑,就说让大家先试一试,小面积种植。但是谁也不敢吭声,毕竟本来人均土地就不多,如果失败了半年的收成就泡汤了!就这样一个上午也没商量出啥结果。

半夜,父亲突然起来,做了一个决定,自己想先尝试种一下!母亲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那段日子里,一家人把其他事全放到一边,专心种西瓜。五六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大中午两人戴着草帽、顶着烈日,猫着腰在地里从早忙到晚。说实话,种西瓜还真不比种五谷杂粮,太难伺候了!播种、施肥、浇水、覆膜、镇蔓…那个环节都不能少。尤其是浇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三两天就得浇一次。由于地里没有方便的水源,只能用架子车拉着水箱从十几里外的村里运水。几十天下来两个人黑瘦黑瘦的,活像个掏碳的,而村里有好些人不仅无动于衷,反而流露出讽刺的眼神。对此,父亲毫不在意。

自古有天道酬勤的说法,也许是父母的付出感动了大地,一场细雨过后,绿油油的瓜蔓下,浮出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大西瓜,一个挨一个,好似无数的胖娃娃降临人间。面对眼前的景象,父亲和母亲好像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充满了希望。

没过多久,西瓜开园了!

父亲第一个想到的是让村里人先尝尝鲜,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于是,当天晚上在我家的院子里举办了一场西瓜宴,比过年还热闹。那天晚上村里的人几乎都来了,两架子车西瓜愣是没够吃,不过大家都很高兴,似乎这一刻大家对父亲种西瓜的提议有了信心。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父亲就拉着架子车带着我和母亲来到地里掐瓜,不到早上八点,一车子西瓜就摆满了。

“儿子,要不要今天和我一起去卖西瓜?”父亲一边掐西瓜,一边问我。

坐在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西瓜上,我高兴坏了,使劲点头。

于是在一个不起眼的早晨,在泥土芬芳的马路上,一个大人、一车西瓜、一个小屁孩开启了村里经商的旅程。没想到的是,来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很抢货,不到中午十二点西瓜卖完了!坐在路边,父亲把一天的收入数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挣了一百多块,父亲高兴的把我举了起来,第一次“大方”的给我买了最爱吃的旺仔小馒头。

就这样,两个月下来家里的收入比往年翻了好几倍,村里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来我家向我爸请教种瓜经验,父亲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

第二年,清明刚过,全村掀起了种瓜热潮,浩浩荡荡的种瓜大军,布满了全村庄稼地里的角角落落,那情景活似人民公社大生产时期的景象,大家干劲十足,信心饱满,一个个早出晚归,从不喊累。父亲也从家里拿出一点积蓄,给村里好几片地里凿了水井,方便大家浇瓜,村民们对父亲也更加敬重了。

等西瓜全都开园了,每天早上村里家家户户拉着架子车出去卖瓜,浩浩荡荡的架子车大军,堪比长征!

如此这般,一年下来家家户户富了起来,村里也在不觉间新增了好多辆凤凰牌自行车,这在那个年代算是身份的象征。对门儿三爷那穿了十几年的补丁裤也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光荣退役了,三爷穿着新买的尼龙裤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别提多神气了!

另父亲没想到的是,我们村的变化被邻村人看到了,都羡慕不已,纷纷前来学艺,父亲也不拒绝,同样传授给他们。

这年冬天镇上来了几个人,说是镇政府的,想对父亲带领全村致富的事情做一个了解。父亲和他们坐在院子里说了半天,还不时地摆摆手。我和母亲坐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临走时,只听见其中一个叔叔说了句“祝贺你,我们改天见”。

没过多久,县里一年一度的万人大会开启了,父亲换了一件半新的衣服,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和母亲来到县里,这是打我记事起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场景,叫卖声此起彼伏,吃的、喝的、用的琳琅满目,看得我眼花缭乱,络绎不绝的行人,接踵而至。我因为太小,在人群里差点被踩到,只能被父亲举高高,架在脖子上。走到一个舞台前,父亲和母亲说了些什么就走开了,临走前叮嘱我要听话,回来给我买好吃的。可是过了一会,我就安耐不住想找父亲,可正当我四处张望着,突然间四周的喇叭响了起来,只见一群戴着大红花的人徐徐走向舞台,里面赫然就有父亲的身影。我高兴的向父亲招手,但因为人太多,吵杂的欢呼声使他似乎没听见。紧接着,有人给递给他一个黄灿灿的大牌子,随后近万人的掌声此起彼伏,喇叭里还传出了“让我们向这些优秀共产党员表示祝贺”的声音,这时我心底里才第一次有了“共产党员”这个词眼,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概念,但我很向往、很兴奋,也许这也是我如今能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初心。我一边喊着“爸爸”,一边拍着小手替父亲高兴。

返程途中,鼎沸的喧闹声还不绝于耳,嗡嗡作响。看着父亲的脸,没有欢喜,似乎多了几份坚毅和憧憬。 回到家里后,他也没有炫耀自己,把那个写着“优秀共产党员”的奖牌放到了箱子底,尘封了起来。再过了几年他就从支书的岗位退了下来,一辈子别的没落下,就落了个村民爱戴,声誉在外。

以后的日子里,他除了偶尔到新支书家里串串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里,身份也终于成了一个彻底的农民,整天扛着个锄头“上班、下班”。而我也由一个懵懂的孩童,逐渐长成了小伙子,开启了由求学到工作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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