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无选择
那年,当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走出教育局,我简单的行李已被两个赶山的汉子勒上驮子,除了无可奈何的跟了去,我别无选择。
赶山的汉子对我说:“不远,一枪路。”听起来象是很近,却记不得到底翻了多少架梁子,钻了多少条箐沟,从太阳上山到太阳落山,驮着行李的骡子才终于在一排低矮的土屋前停下来。那一幕,我永生难忘;土墙上两个黑洞里奇迹般地钻出十多个脑袋,看到我随即象刚出洞的老鼠见猫一般迅速地缩了回去。“娃娃等着看老师哩。”正在卸驮子的汉子说。就这样,我在这山沟里当起了“孩子王”。那一晚,我和着泪水咽下半包饼干,躺在小屋里,没有精力再去想什么过去未来,只有闭上眼睛让全身酸痛的肌肉得以放松……
山里的孩子,有山的品格,不知不觉中,就会把你征服。已记不得从那天开始,当我早上起来推开笨拙的木板门,就会看到门口有一把滴水的青菜,或是一包用野芭蕉叶包着的香菌,或是几串刚采的野果……我知道我“输”给了他们,兴许这辈子再也下不了山了。
第一个学期结束,山里人东家几百个核桃,西家几十个柿饼,或是一包干木耳,直到装了满满一口袋,让赶山的汉子捎上,婆娘娃娃们一道梁子又一道梁子送我下山,终于在一道高高的梁子上站住,眼巴巴地看着我下山,我不敢回头看,我知道我欠了他们,除了再回来还债,我别无选择。
再后来,当我很自然地走进他们黑黝黝的垛木房,一如山民一样蹲在火塘边,随便捡根柴棒去翻捂在火塘里的洋芋吃,此时山里汉子便会大声吆喝他的女人赶紧去煮一大块腊肉,除分一小块给躲在门背后的娃娃外,便盯着我大口大口地下洋芋,直至把它吃完。
再后来,当我面对大片的森林被毁后收获的微薄希望;当我面对几十双污垢的脸上闪动着的清澈的眼睛;当又一学期开始,山里汉子婆娘将一个个拖着鼻涕的娃娃牵到我面前,却笨拙得不知道如何交待;当村长一遍又一遍向我保证,漏雨的教室一定马上修,一定修,再穷也要修——那神情象是做了多大的错事得罪了我……对此,我知道,我别无选择。山里人把一代人的希望交给了我,我除了把肚子里不算多的一点东西全部倒出来,完美的、彻底的、不求任何报偿地奉献给他们之外,我真的别无选择!
(上传作品为作者原创,首发于《云南日报》1991年12月4日"花潮”副刊,云南日报“桂花杯”征文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