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乘车回大山深处的老家,旅程大约需两小时。公路两边是我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景物,熟悉到让人有瞌睡的感觉,偶然让我感到陌生的是密密的核桃林 深处忽隐忽现的幢幢 小楼,粉墙青瓦用最朴素的语言传递给人们一个信息:这里已不在贫困。
核桃已到了成熟的季节,沉甸甸的挂满枝头,开裂的果实眦牙裂嘴,一如山民粗犷豪放的笑容。年复一年,漾濞核桃声名远播,漂洋过海,引来商贾无数,小小的县城因成了核桃的集散地变得分外活泼起来,大街小巷敲击核桃果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核桃,也许在商人眼里它只是一种商品,一种价格不菲的干果而已;在植物学家眼里,它只是千万种植物里的一种。只有山里人,只有与核桃相依相伴成长的人,才真正理解核桃,懂得核桃,是核桃放飞了他们太多的梦想和希望。
记得小的时候,每到核桃成熟的季节,天朦朦亮,核桃树下就有人影忙忙碌碌,捡拾被左夜风雨吹落的果实。老家祖屋的火塘上面。就会吊起一个很大的筛子 ,用来烘烤大量收获前断断续续拾回来的核桃。父亲会用几块柴禾隔出几个小空格,让我们姊妹烘烤自己拾回的核桃。这个季节,每个山里孩子的手心都被核桃的青皮染得乌黑乌黑,他们却为此感到十分骄傲,因为那是他们参与劳动最好的见证。在我们家,柴禾隔出的那个格子里的核桃出售后收入大多归我们支配,我多半用来交学费,买学习用品。有时我怕凑不足学费就悄 悄挪动那块柴禾,当时庆幸没被他们发现,后来才明白,其实父亲是知道的,只是他用他的方式爱我们,让我们从小体会收获的快乐。读到初中后,课本的知识已远 远满足不了我求知的欲望,我几乎读完了家里所有有字的东西,邮电所的大伯见我如此爱读书,经常把别人订阅的书刊借给我看,只是嘱咐我一定不可以弄脏弄丢。而我的内心却是十分想要一本属于自己的杂志。当我把这种想法告诉父亲时,我没想过父亲会同意,只是觉得说出来了却一桩心事而已。没想到父亲只说了简单的四个字:“去,卖核桃。”欢天喜地的我撮了一小背箩核桃 到离家不远的供销社换回一些钱,订了一份《中学生》,一份《少年文艺》。两年后我的第一篇习作被《大理文化》采用,再一年后我的作文在《中学生》、浙江教育出版社、《语文导报》三家联合举办的“献给孩子们......”征文中获奖,八十多位获奖作者中,许多是知名度很高的作家,只有两位作者是中学生,我便是其中之一。再后来我一直用稿费订阅我喜欢的报刊杂志,用稿费支付电话费,网络使用费。
那天回家的路上,看见几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公路边卖核桃,有的还穿着校服,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我想十年后的今天,她们中肯定有人比我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中秋之夜,约了朋友去喝“三道茶”,当那盅让人回味无穷的核桃茶端到我面前时,我从心里感到越来越浓的香,是那种醉人心脾的醇香,我想只有对核桃有着深深情意的人,才能品出这种味道。
往事如烟,许多记忆已变得模糊,却始终忘不掉家乡的核桃林。特别是炎炎夏日,小城里酷暑难当,就更有一种冲动 想回家,想回核桃林深处的老家。想起老家的小院,此时该有月光从枝头漏下点点光亮,远处是不是还有萤火虫星星点点,还有稻田里长长短短的蛙声 。奶奶老了,不老的是她的故事,不老的是老家的核桃林......我们就是那样长大的。
老家的核桃林是我心中的一个结,缠缠绵绵如与生俱来的乡愁,就算有一天我走得很远,飞得很高,也只是一只风筝,而老家的核桃林一如奶奶手中长长的线......
(首发于《云南农业》2004年第4期 收录入《歌飞核桃园》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