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最后的马帮是我幼年时,七十年代初集体为公社购销店驮运物品的马队,我出生在漾濞一个叫小村的地方,当时相当于现在乡政府一级的公社机关驻地就在我们村子里,公社里有一个邮电所除能通手摇电话还可以订报纸、寄信和发电报,有一所卫生院、一所完全小学和两个附设初中班,一个供销社的门市部有两个柜台,分土杂、百货两大类分别供应农具、食盐、煤油、小五金和布料、文具、糖果等生产生活物资,算是当时漾濞南片的一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每逢十赶集,供销社小小的院落里更是云集了南片四乡八寨的的各族群众,有时为抢购一块花布或是一双胶鞋挤得披头散发是常有的事。我们那时因为有地利的优势可以在早早晚晚比较空闲的时候购买货物,如果售货员心情好还可以挑挑花色、样式。父亲为人真诚厚道,时不时送一些自家地里的时鲜菜蔬给卖货的老头,老头对我们一家就特别客气,我也就有事无事喜欢往供销社跑,因为那里在我们眼中是一个阿里巴巴的百宝箱,有所有孩子都喜欢的糖果,作业本和彩色蜡笔,虽说更多的时候买不起,看看也很过瘾。更重要的是因为时不时还可以看到马帮。
马帮是为供销社驮运货物的,一般来时驮的是山区人民必需的生产生活用品,走时驮核桃、中药材等山货,马队少时十多匹,多时上百匹,一般每个马锅头照看4匹骡马,马队大多从平坡来,一路跋涉到了对面山上的菜坪丫口,就可以听到悠远的马铃声了,其实这时离马队到小村还早得很,但我们这些小孩哪里还按耐得住,早已望眼欲穿,等马队过了皮得河,马铃声又近了一些,我们便跑出三五里地去迎马队,然后屁颠屁颠跟在马队前后一直到供销社,看卸下的驮子有没有我们期待已久的东西,然后跑回家向大人报告。
每个马队里只有走在马队最前的头骡和走在马队第二的二骡佩带马铃,且一个马队无论是十几匹马的小马队,还是上百匹骡马的大马队,同样只能有一匹头骡、一匹二骡。头骡两个大铜铃有小碗大,声音厚重洪亮,二骡则佩戴一串核桃果般大小小铃,声音比头骡的清脆一些,头骡、二骡笼头上都有一面小镜子和许多色彩鲜艳绒线泡花,人说马是比狗还通人性的一种动物,能做头骡、二骡的骡马在有人围观时都会很骄傲,会很卖力地故意抬高前腿把马铃弄得更加响亮,把头甩得让笼头上的泡花一颤一颤,而后面驮货物的马匹则本本分分走该走的路。
马锅头是一个很神气的职业,因为他们在那个没事不大出门的年代,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博学和能干的代名词。大姑娘、小媳妇会在马帮进村时就跟他们打听驮了什么货物,而他们往往都会很神气的说:“想晓得,到供销社看嘛!”我奶奶的一个远方表亲是马队的老大,不高的个子,一件短款的麂皮马褂,戴一顶羊毡帽,腰上别一根装饰精美的马鞭,系两串红缨一荡一荡的,看上去就非常精明能干,经过我家房前会大声招呼我奶奶:有坨坨盐、白沙糖、龙门洗衣粉、蜜蜂香皂、上海解放鞋、花布、直贡呢、洋火和搪瓷盆……那时我们就会因为有一个当马锅头的亲戚感到十分自豪。在卸货的间隙他也会到我们家里串门,奶奶就在火塘边烤一罐上等的小村春茶款待他,我们就围坐在四周听他讲山外的故事……
后来小村通了公路,供销社的物资改用汽车运送,就很少见得到马帮了,生产责任制后,骡马都分到各家各户饲养,赶集时农家也还用骡马驮运货物,乡村道路上也有成群的马队,却没有了早年马帮的那种威风。后来乡村先后都通了公路,汽车、摩托车逐步取代了骡马的功能,而更多的年轻人更钟爱方便快捷又时尚的摩托车做交通工具,养骡马的人家越来越少,在乡村的集市天也难得见到驮运货物的骡马了。
这些年,许多人把曾经的马帮当作一种文化研究,关于马帮、关于马帮走过的道路、关于马帮和古道曾经为社会发展和进步做出的贡献演绎出更多的话题,每每这时也让我时常想起记忆里的马帮和童年诸多温暖的回忆。
(上传作品为作者原创,首发《云南政协报》2010年10月23日 。获“云南交通三十年辉煌”征文二等奖,收录入《云南交通三十年辉煌》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