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岁那年,跋山涉水六十里山路。只为来看一眼传说中的城。
那时候,进一趟城,去赶一次大集,是一件大事。如果没有特殊事、紧急事,进一次城或称之为出一次远门,甚至要在一年半年前就开始谋划。攒下一点钱,备下一点核桃、柿饼、干木耳之类送给城里亲戚的山货。
我第一次进城,是和母亲一起来赶漾濞二月十九街。出发的时间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天泛鱼肚白时被母亲叫醒,父亲在旁边一再叮嘱我要吃饱早饭。等天亮的时候,换上新衣,背上两个路上吃的饭团,沿一条叫皮歹河的溪流,一路向北,翻过高高的普映山,过山神牌,下三台坡,一路跋山涉水,到达一个叫桃花园的村庄后,母亲说我们看到的山下坝子,那条大河边有很多很多房子的地方就是漾濞城了。
第一次看见河沟对面的山坡上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几辆大卡车通过,卷起漫天尘土,黄灰跟着汽车行走的轨迹,如黄龙在山间游走。母亲说那是国防公路,一直走可以通外国。后来才知道,它就是曾经创造过世界筑路史奇迹,滇西各族人民用血肉之躯筑成的抗战生命线,赫赫有名的滇缅公路。时称320国道。
走在公路边,有汽车风驰电掣从身边驶过,卷起的风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感觉像是要把小小的我拖曳起走一样。牢牢抓着母亲的手,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穿过公路,胆战心惊走过摇摇晃晃的链子桥(云龙桥)进城,已经是夕阳西下。
一条长街,街道铺了青石板和鹅卵石,几间售卖各种物品的铺子,每一间都比我们公社购销点的门店大。一个叫云集场的集贸市场,卖菜、卖肉、卖豆腐,还卖栗碳和柴火。巷子里打铁的铁匠铺叫铁业社,缝衣服被褥的裁缝铺叫缝纫社,还有弹棉花、榨油、磨面、擀面条、做豆腐的各种作坊,记不得叫什么社了。马路上有汽车,街上很多很多人,天黑了路上有电灯,出门不用打火把。那是四十多年前我眼里的繁华城市。那个城市叫漾濞县城,那条街是漾濞古城老街。
城市最热闹的日子是街天,约定集中一天时间进行物资交流的集会叫赶街(读音gai),固定的赶街场所叫街子。漾濞县城一个星期赶两天街,分别为周六和周二,周六的规模比周二大,俗称赶大小街,周六是大街,周二是小街。所以周六又叫街子天,周二是小街天。后来国家公职人员执行双休日工作制,为方便群众赶街的同时来办事,大街改为周五赶,一直延续至今。
第一次赶漾濞街,赶的是二月十九街,二月十九街是漾濞古老的物资交流会,一年一度最大的街,因赶街的日子为农历二月十九日而得名。会期三天。农历十九日为正日子,前后各延一天。赶了几百年的传统盛会,如同过节。赶十九街的同时,城外皇庄坡上的城隍庙(也叫十九庙)和坐落于十家村的普光寺同时赶盛大的庙会。很多人,特别是老人家,来赶十九街都要先去寺庙赶会,去庙里祈福吃素食,祈福的内容大多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家宅安康等农事顺遂和家人清吉平安为主。
赶十九街有很多习俗,一条沿路摆摊的长街,赶街人要从街头一直赶到街尾,说这样运气才会通,说这样这一年全家人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要在赶街时买一把扫帚和一根锄头把,家里有孩子的一般会给男孩买个面具,给女孩买个小花蔑箩。民间说十九街买的扫帚可以扫除家里的三灾八难;锄头把拿回家要做一把新锄头,象征已经做好备耕,十九街之后就要开始一年的春耕了。面具漾濞人叫面古吕,色彩夸张,面目狰狞,传说戴上可以避邪,买卖面具和让男孩戴面具也是十九街的一种习俗,来由跟十九街的传说有关,旧时赶十九街也叫赶阴阳街,说阳间赶街的同时,阴间已故亲人的魂魄也会来赶十九街,阴阳两隔的亲人为了避免遇见被认出,所以戴面具。这种面具通常只在十九街上售卖,过了十九街就不卖的。小蔑箩既是玩具也是工具,接下来的日子,山里的黄泡、杨梅熟了,女孩子会用小蔑箩装采摘来的野果。
那条要从头赶到尾的十九街,不到一里路。却是全城最大最长的一条街,除了扫帚、锄头把、背篓之类的少量农具,几个面具、蔑萝、泥陶玩具的小摊,其他商品似乎还不可以自由贸易。百货,五金、烟酒糖茶之类的都是国企专营。沿街临时搭建的摊位大多是外县市来的同行,每个摊位前都拉了布标横幅标识各自的身份。因此十九街售卖的货物要比平日丰富很多,下关的百货公司、食品公司、外贸公司等国营企业的摊位,很多紧俏物资会有特供。布料的花色,鞋袜衣服的款式新颖,糖果糕点也是平时没有的味道。
吃饭要粮票,买衣服、布料要布票。糖果糕点更是紧俏物资。很多人买不起也买不了东西。因为古老的习俗,就是来凑个挤,看看热闹,图个吉利。人多,挤,也是我对赶十九街的另一种认知。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母亲买了一顶草帽,一把扫帚,扯了几尺当时我们家乡供销社门市里没有的花布,给我买了个篾子编的小提萝,一个叫猴子上树的玩具;给没来赶街的哥哥买了一只小鸟造型的陶哨子;一个收起来象一把芭蕉扇,可以翻出三个花球的纸玩具,是我磨了她很久才给我买的;还有一双红色灯芯绒面料塑料底布鞋,好像是托一个在城里工作的老乡,费了很大劲要到特供票才买到。自己花了两毛钱在新华书店的摊位上买了两本连环画(小人书)。喝了一碗1毛钱的米凉虾,吃了两回2分钱一根的糖水冰棍,觉得大热天能吃到冰很神奇。
最难忘的城里味道是小姑妈做的凉米线。那时候,来赶一次二月十九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路途遥远,吃和住都是问题。我们家因为父亲的两个妹妹,我的二姑妈和小姑妈嫁到漾濞,城里有亲戚,方便很多。我们进城赶街就到两个姑妈家借宿。不用去公社开到招待所住宿的介绍信。
二姑妈家住在周家巷一个大杂院里,三户人家十几口人共住的大院子,一家户籍为非农业人口的居民,两家户籍为农业人口的农民,户籍身份的差异,代表所能享受的福利待遇不同,让身为居民的人家很有优越感。也让身为农民的人家有些自卑。
二姑妈一家九口都是农民,三代人住着西向的两间屋,没有厨房,屋檐下,几块篱笆围起来,垒了个大灶煮饭,吃完饭要把做饭的锅碗瓢盆都收进睡觉的房间里。生活很艰难。小姑妈一家因为姑爹是供销社的职工,住着临街的公房,也是一院房子几家住,但与二姑妈家的大院子不一样,院子中间做了隔断,院子隔开后每家的院心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井。虽说隔壁邻居说话、吵架、骂孩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至少各自有较为私密的空间。一个院子上下两排房子每家上下院各分了一间房,两间房楼上楼下都能住人,我的表哥表姐们都有自己的房间。小姑妈生活讲究,在小天井里用几块钟乳石做了个小假山,盆栽了很多花花草草。临街的房间隔出一个逼仄的过道,留了一道小门进去,地道战一样,进去却别有洞天。有单独的厨房,厨房后边有后门,从后门出去可以到达另外一条街,只是七拐八弯还要过别人家的院子,我不敢单独从后门出去,怕找不到回来的路。那是我最初对城市和城市居民的印象。
古城老街上,周家巷路口有家米线店,加工的酸浆米线质量最好,我们来,姑妈就撮一小盆米,端着筲箕到米线店换回来一盆米线,那时候米线是很精贵的细粮,买米线要粮票或是拿大米去换,粮票是上个世纪中后期粮食供应不足时特有的购粮凭证,一般只有国家公职人员、国企职工和户籍为非农业人口的居民才有。农民通常就拿大米去换米线,付一点加工费。小姑妈做的凉米线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米线。软软糯糯的米线,佐料有她自己腌制的麦兰菜腌菜,青菜尖做冲菜,翠绿的颜色带着好闻的芥菜辣,韭菜和芫荽之外,还有只有那个季节才有的香椿芽,焦香的油辣子,脆脆的核桃盐,滴一滴麻麻的花椒油,一点点酱油,最后浇一大勺她自酿的木瓜醋,一碗素米线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绝世美味。
清晨,天还没完全亮,门外便传来早起挑水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扁担挑着水桶嘎吱嘎吱的声响。住着几百户人家的老街,挑水的地点只有两处,东边街头的木瓜井,西边街尾云龙桥头的大吊井。各家各户,各自就近挑井水。家家户户灶房里都有一个大水缸,挑回来的井水储存在水缸里,用来做饭泡茶。
当太阳升起照进巷子的时候,早起挑水人挑水时泼洒在路上的水,在石板路上留下两行湿漉漉的印迹,阳光照在路上,反着亮晃晃的光,光影里,一个个身影走近,一个个身影走远,来来往往穿梭在幽深的巷子里。房顶冒出袅袅炊烟,在晨曦里迷蒙而温暖。浓浓的市井人间烟火味。
长长的街道,中间略高两边稍低的石板路,有沟水顺着街边低凹的一侧流淌,水是雪山河的水,冰清玉洁的山泉水,汇入苍山积雪融化的清流,引进沟渠,穿过田园,流进街巷,依然清澈见底。很多人家会在清晨沟水清亮的时候用瓢舀水,储满一两只水桶,用来洗洗涮涮。中午,很多人在沟边洗菜,洗煮饭用的锅碗瓢盆。孩子的尿布、拖把、痰盂缸一类的脏东西,要在下午4点之后才可以在门前的沟里清洗。约定俗成的规矩,等同于村规民约,大家都会自觉遵守。
吃过晚饭,跟姑妈穿过街巷,到江边洗衣服,漾濞江是那时候我见过的最大的河,江水清澈,江边有很长很宽的沙滩,沙滩漾满细软的沙子,光脚踩在上面很舒服。云龙桥下边的漾濞江边,很多人,女人在江边洗衣服,还有很多男人领着小孩在江里洗澡游泳。一群群孩子光着屁股爬上江心那块大石头后扑通扑通跃入江水里。表姐带着我在江边玩耍,捡拾洋草果树(桉树)落下的果壳,圆圆的果壳用来做玩具,跟她们一起玩煮漫漫(做饭)游戏。表哥表弟们玩用金竹自制的水枪,也捡大青树落下的果子,给玩具枪做子弹相互打闹。那是我与这座城市最初的亲密接触。
城里的孩子,穿着款式好看的干净衣服。很多女孩穿裙子,露出修长的小腿,三五成群在街角跳橡皮筋,飞舞的裙摆象盛开的花朵一样美。头发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姑妈帮我梳了辫子,给我扎了和表姐一样的蝴蝶结。
天黑一拉开关线,电灯就亮了,一个小葫芦一样的玻璃球发出来的光让黑夜如同白昼。那时候有电灯照明是让我们感觉很幸福的一件事。特别是我母亲,山乡黑黢黢的夜,她常常用一盏马灯照明,在一台二手蝴蝶牌脚踏缝纫机上为乡里乡亲缝衣服。马灯用的煤油时常短缺,没有煤油点灯的时候,父亲把松明柴划成细条扎火把,用松明火把照亮赶活路。火把照明烟熏火燎,不小心还会被滴下来的松明油烫伤。
第一次进城看到的东西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心生向往。我暗自下定决心,长大后我也要来城市生活。这也成为之后我努力读书,激励自己的一种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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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我来到这个城市读书,城市长大了一点点。铁社社、缝纫社等大集体时代的街道企业,大多也随着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全面铺开,逐步走向解体。裁缝、铁匠、棉花匠,一部分有一技之长的就出来单干,更多人则只能另谋生路。街场搬迁到新建街,沿公路边摆摊,以路为市。云集场成了进城赶街老乡寄存骡马拴牲口的地方,每逢街天从云集场出来,老街路口到新建街农业银行门口,大家叫鸭子坡的那段路,一长溜售卖山货的马驮子,一些老人和小孩,在卖山货的马驮子旁边卖马草,两毛钱一小堆,五毛钱一大堆。骡马的主人都要买一些马草喂牲口。
那个我第一次来漾濞,街道的尽头分隔城市街区和农村田畴的大语录牌不见了,语录牌拆除后,县城开始往北扩张。语录牌的位置成了城市的中心。工商银行(今农业银行营业大厅)新建的一栋4层砖混结构楼房成为城市中心的新地标。对面的总工会,进了大门其实是个公园,人工种植了很多花草树木,几张供人休闲的石桌,常有老人在那里下棋打扑克;几块草坪地,有孩子玩耍,有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坐在上面窃窃私语;一个简易大棚里有几张台球桌,一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台球。
临街一面是一排小平房,承包给一家个体户经营小餐馆,油乎乎的地面,油腻腻的桌子,还有很多苍蝇在飞,环境杂乱,又不卫生,但炒菜的味道确实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老板娘和颜悦色会说话,生意好。七八张桌子常常座无虚席。
门口是汽车客运站的发车点,一间铁皮小屋开了个半圆形的小门洞,坐客车在那个小门洞里买票后上车。路边有几米长的廊亭,有可以坐的钢架凳子供旅客休息候车。每天有四五个车次往返于州府下关和漾濞县城之间,按门洞边粘贴的时刻表正点发车。每天一趟赶乡街的班车,依漾濞乡街一周赶一次(天)的习惯,按赶街日顺序排班次,轮流开往不同的乡镇,每天早上7点左右发车,下午返回,坐满就走,不准时。
百货公司在原址上盖了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一层、二层是敞亮的售货大厅,上二楼的楼梯很宽,可以四五个人并排走,一楼的文具、化妆品、鞋袜、日用品柜,二楼的布料、成衣、床上用品柜,朝九晚五准点上下班的售货员,不论阿姨还是姐姐,人长得都好看,脾气多半都不好。旁边一栋老楼是百货公司的早晚门市部,只有三个售货员,别人下班她们才上班,晚上九点关门。其中一个胖胖的老阿姨,脾气特别好,讲话轻声细语,笑起来眼睛咪成一条缝。百货公司卖的货,只要早晚门市部的柜台有,我都乐意跟她买。
新建街(今苍山中路)和环城路(今漾江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路中间建了一个有假山的小花坛,假山里有喷泉,刚建成的时候,喷出的水花很漂亮,但好像没用多久就坏了,水管倒是一直淌着水,淌出来的水积在围假山的水池里,坐在蓄了水的小花坛边上,人和工商银行新大楼的倒影映在浅浅的水面上,可以照很好看的倒影风光照片。小花坛的东边,相距几十米的国营照相馆,新添了可以拍摄彩色照片的手持相机,加一点钱可以出来拍所谓的风景照。占地只有几十平米的一小块地,曾经作为小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留在人们的影像记忆中。那个路中间的小花坛,漾濞人给它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街心花园。
城,依旧是座小城。老城的格局依旧,新城只有两条街。南北走向的新建街长度不到500米,却是那个年代漾濞县城最为繁华的城市中心,县委大院、农业银行、工商银行,漾濞饭店、百货公司、新华书店、糖业烟酒公司、五交化公司、早晚门市部、邮电局、大礼堂、文化馆等单位一家紧挨着一家都在这条街上。以上街和下街分界的雪山河桥为起点,环城路先往北,到县医院门口拐了个弯,与新建街交汇后一路向西。木制品公司、建筑公司、农资公司、雪山清酒厂、环城旅社、县车队,防疫站、县医院、国营照相馆、外贸站、木材公司、粮食局、拖拉机站等单位则稀稀拉拉夹杂在民房中间分布在环城路的两边。
县委大院,全县八成以上的党政机关一起在两栋土木结构的老楼里办公,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之外的委办局,每个部门通常只有一间办公室,所有人在一间办公室里办公。能容得下近千人的大礼堂也是电影院,县里的大型会议或是庆典都在那里举行。平时是电影院,每天晚上放两场电影。中午开始预售电影票,很多青年男女有了心仪的对象,不好意思表达,会买好电影票请人送过去,如果对方欣然赴约,就说明愿意和你交往,一段美好的姻缘,很多从一起看一场电影开始。
大礼堂后边是文化馆,文化馆里有个图书馆,一栋土木结构的老楼,一楼的图书馆有很多藏书。我用学生证在那里办过一个免费的借阅证,读过很多书。包括四大名著、巴金老先生的《家》、《春》、《秋》,以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安娜卡列尼娜》、《巴黎圣母院》、《基督山伯爵》等世界名著。文化馆大门口有个杂志阅览室,不用办借阅证,有很多杂志可以免费看,但不可以象借图书馆里的图书那样带回家阅读,负责借阅图书的小姐姐是个大眼睛姑娘,常常穿一件领口系了丝带的时尚红色外套,脾气好,很多人说她长得比李玲玉好看。几十年后的同学聚会,有同班男生坦言,那时候去阅览室借书真有不图烧香图有庙之嫌疑。我也在她那里借过很多杂志,最爱看的一本杂志是《大众电影》,几乎每期必看。
阅览室后面有个安静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有几张石桌子,用于与外面公园隔离的栅栏上爬满了蔷薇花,石桌子上面搭了花架,花架爬满密密匝匝的素馨花,下小雨都不用躲。蔷薇花我们叫它十姊妹,花开时粉红色的花朵成团成簇,只可惜花期不长。素馨花开碎碎的小白花,很香,零零落落能开大半年。墙脚的花台种了金梅花、秋海棠、菊花、指甲花、月季花,还有一丛开小黄花的小灌木,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棣棠。我常常去图书馆借书,然后在那个有淡淡花香的小院子里读书。
大礼堂前有个小广场,广场边两排玻璃橱窗里贴满本月上映影片的电影海报。每到傍晚时分,电影开演前,小小的广场,熙来攘往的人群,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是小县城最热闹的公共社交场所。晚饭后,有事没事去大礼堂广场溜达一圈,是很多人的一种生活习惯。偶有穿喇叭裤留长发的青年男子在广场上晃荡,见着漂亮姑娘就就上前搭讪,约人家看电影。人家不理他们就吹口哨起哄。也不都是坏人,但很多人看不惯他们,叫他们二流子。
广场边有租书摊,租的全是小人书,一本小人书租看一次好像是2分钱,从来没看过,嫌贵。那时候一本小人书的售价在8分到2毛之间,1毛钱左右的居多,我觉得攒几毛钱买上一两本,和别人换着看比较划算。基于这样的理念,几年下来,我不仅看过新华书店里卖过的大部分小人书,自己也攒了一小摞。当时租书摊的摊主多半是城里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孩子,买得多,积攒得多,当有了足够多的小人书,就到广场边上摆租书摊。其中有一个我认识,是我同学的弟弟。
文化馆有个电视放映室,全县最大的一台彩色电视机,只转播一个频道,播过一部很热门的日本电视连续剧叫《血凝》,对外开放,一张电视票5分钱,没有时间限定,可以一直看到荧屏上打出再见才退场。断断续续去看过几集,山口百惠、三浦友和这样的影视明星,是很多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
街拐角的国营照相馆,玻璃橱窗里挂了大幅的人像照片。那时候,无论到哪个城市,照相馆都是最热门的打卡地。无论城市大小,在到过的城市照相馆里拍一张照片,洗出来的照片一角都有那个城市的标记,比如下关照的照片上印的是风城印像,昆明照的就是春城印像。乡下人,山上人来一次城里都不容易,多半会去照相馆拍一两张照片留念,如果有同行的伙伴会拍一张合影,见证曾经一同出行,见证曾经去过那个城市。一家人如果有重大的事,比如结婚,生了孩子,老人过寿,有条件的也会就近去照相馆照一张相。亲戚朋友间会相互赠送照片做留念和收藏。
记得我第一次进城时,因为没有在照相馆照一张相,回去后父亲好像还埋怨过母亲几句,说难得进城一次,两娘母应该照个合影,还应该给我照一张独像(单独一个人的照片),说我那么大了,还没有在照相馆照过相。后来我来城里读书,倒是在那个国营照相馆里照过很多照片,各种证件表格需要贴的正规照,与同学朋友合影,某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记得婶婶带着堂妹来看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的堂弟和我,就曾很认真的带我们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至今珍藏在我的相册里。
全城只有一处对外开放的洗澡堂,柴火烧锅炉供热水。分男女两个洗浴间。去澡堂洗澡的多半是住校学生和住职工宿舍的单身职工。洗一次澡4毛钱,休息日去通常要排队,卖洗澡票的大姐永远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在织毛衣,坐在澡堂门口检票验票的大妈,目光犀利如门神,进去半小时不出来,就催,催了不出来,会在外面骂。
两个姑妈的家在那个时期相继从古城老宅中搬出,分别的城北和城西集体划拨的宅基地上盖了很好的房子,单家独院,都有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花草和果树,还有四时不断的蔬菜。我隔三差五到俩姑妈家蹭饭。小姑妈家买了黑白电视机,天一擦黑就有邻居来家里看电视。播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的时候,一旦片头曲响起,街上的行人就开始奔跑,几分钟之后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二姑妈家的一台进口三洋牌卡式录音机,姑爹最喜欢播放一部叫《水仙》的港台音乐剧,让我跟着留下过心酸的泪水。还有龙飘飘、凤飞飞和很多我听不懂在唱什么的粤语歌磁带。我最爱听邓丽君柔美的情歌,《甜蜜蜜》、《小城故事》、《又见炊烟》、《恰似你的温柔》、《月亮代表我的心》、《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太多太多好听的歌,直到今天都觉得是金典中的金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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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我高中毕业,通过招考进入乡镇干部队伍,留在了这个城市。有了一本代表你是这个城市居民的户籍薄。一本每月供应32斤平价粮的粮油供应证。我的身份从农民变为城镇居民。
拿着一张人事部门盖了公章的介绍信去新单位报到,单位领导收下那张手写的信笺后,首先对我表示热烈欢迎,说我的到来给单位增添了新鲜血液。并认真嘱咐我,今后这里就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要我把单位当成自己的家。然后把所有同事叫在一起,把我隆重的介绍给大家。说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让同事们在工作中帮助我,生活上关心我。
单位的房子,前后两院土木结构的老旧民居,据说曾经是一大户人家的私宅。房产收归国有后,后院成了镇政府的办公用房和职工宿舍。前院一间土木结构的楼房和一排小平房承包给私人开饭店和旅社。
后院一房一楼阁布局,外盘石阶楼梯。正房楼上楼下各三间房,楼阁也叫耳房,楼上楼下各两间。正房楼下靠左的房间和中间的堂屋拆了隔断的板壁,改造成一个大房间,一张长桌子,几排长条凳,是会议室也是接待室。靠边放了两张办公桌。最右边的个房间是个套间,靠院子的外间比较敞亮,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已经放了四张办公桌,里间只有外间一半大,放两张办公桌已经很挤。后墙有后窗,但窗子外边是另一户人家的后墙,采光差,大白天进去都要开灯,房间潮湿有霉味。
镇政府下辖新建街、仁民街两个街道办事处,与镇政府合署办公。耳房楼下两间房比主房小,打通后连成一大间,是两个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室,共有六个街道干部一起在那里办公。
没有地方再放得下一张我的办公桌,在里间的一位年长同事主动说,让我跟他共用一张办公桌。办公桌有三个抽屉,一个柜子,他给了我两个抽屉的钥匙,让我锁一些自己的办公用品和私人物品。外间的几个同事也说,里间光线不好,需要写字和学习的时候,我也可以到外间用他们的办公桌。
按规定,单位还要给我解决住房。后院楼上的职工宿舍已经住满,单位领导只好跟前院承包旅社的老板协商,协商了好几次,他才同意腾出过道边面积最小的一个单间给我做宿舍,腾房那天,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让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欠了他一份人情。
一个7平米的小房间。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有两个抽屉的书桌。一套简单的行李,一个洗脸盆,几样洗漱工具。我就算在这个城市里安家。
后院院子大,院子里两棵大树和房屋柱子间拴了几根粗铁丝,用来晒衣服,晒被子。周末大家一起洗衣服,几根铁丝不够晒,聪明的邻居大清早把被褥挂在铁丝上占地盘,衣服洗出来收了被褥就有好位置晒衣服。我洗了衣服也拿去后院晒,冬天还爱晒被褥,有时也为了占地盘。
耳房侧边有后门,进去有公厕,厕所旁一间旧平房倒塌后,有职工私自清理出地皮,用红砖砌墙建了几间低矮简易房,用来养鸡,养猪。每隔一段时间会有附近的农民赶着马车来旱厕掏大粪,或帮养猪、养鸡的人家清理厩舍里的猪粪、鸡粪,拉去给农田做肥料。
没有食堂,也是单位领导出面协商,给县政府的机关食堂交了一个月2块钱的搭伙费。然后我就可以拿着购粮本和现金在食堂买饭票、菜票。县政府食堂就在街对面的县委大院内,离得不远。每天清早去政府食堂吃早点时,顺便去锅炉房花2分钱或是拿两张开水票打一壶开水回来,放在宿舍里。下班后,拿个饭盆到县政府机关食堂打饭吃。那时候,自己单位没有食堂的,大多和我一样,跟县政府的机关食堂搭伙。
两年后,当时仅管辖两个街道办事处,老百姓因为管辖范围为县城的两个街道,管辖人员为非农业人口的城市居民,习惯称为城镇的上街镇与淮安区合并成立新上街镇,办公地点搬迁到小城边上的原淮安区政府驻地。后院楼下两间办公用房留给了街道办事处。楼上几个房间还是镇政府职工的宿舍。单位收回了前院的房子,办了一个托幼园。留了楼上两个房间做接待室,供住得远的村干部来城里办事、开会住。我旁边的房间比我的宿舍稍大,一直给当时州级机关下派到镇上挂钩、挂职的工作队员住,最后在那个房间里住的是个女领导,平时交往多一些,她离开的时候,说我的宿舍实在太小了,说单位的住房也没那么紧张了,就擅自做主把她房间的钥匙直接给了我。
我因此有了两个独立的小房间。褐色的木板壁我用白纸精心裱糊,厚厚的老土墙让我钉了淡雅的壁布,窗子和粉红色的百叶窗之间有一堵墙宽的窗洞,挂了朋友送的风铃。开窗通风的时候叮当叮当清脆的铃音很悦耳。后来两个妹妹来城里读书,周末就来跟我一起住,我们自己买菜,用一个电炉换着花样煮好吃的。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幸福时光。
两个楼下的房间湿气重,粗糙的水泥地皮,一年四季感觉都是潮阴阴的,夏天爱发霉,冬天更是彻骨的冷。但与很多差不多一起参加工作的同龄人比,很多单位的住房条件更困难,单身职工两人同住一室很普遍,一旦有室友谈恋爱,带回来男朋友、女朋友,自己要么也去串门,要么上街瞎溜达。我能住上客卧分开的两间房,很知足了。
我一直在那栋老楼里住了六年多。直到九十年代末,几乎所有单位都紧紧抓住福利房政策的尾巴,为职工改善住房条件。大批新房建成后,单位空出来一些原来职工家庭居住的公房,一栋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共十五个房间,我分到一间二十平米的套间,一间相同面积的单间。套间是客厅和卧房,单间做厨房,中间拉了道帘子放了一张单人床,有亲戚朋友来将就着当客房用。
期间,上街完小从旧址搬迁到环城路(今漾江路)以北,除几栋新建的楼房。还有了一个很大的运动场。我在那块运动场上学会了骑自行车。旁边建了农贸市场,两个能遮风避雨的大棚结束了广大群众祖祖辈辈以街为市的局面。县政府从县委大院搬迁到现在的苍山中路,城市继续向北延伸。
文娱活动开始盛行跳交谊舞,一到周末,单位的会议室,食堂的餐厅,桌椅板凳挪一挪,就成舞厅。遇上节日,拉几根皱纹纸剪出来的彩纸条,挂几串五颜六色的电灯泡,一套组合音响放音乐,就可以办一场盛大的舞会。三步、四步、十六步,探戈、伦巴、华尔兹,悠扬的舞曲,优美的舞姿。大家因为爱跳舞,所以去跳舞。跟后来灯红酒绿、花费高昂、乌七八糟的歌舞厅完全不一样。
县城西边,洗脚上岸,不再以种田为主业的农民,换一种方式开始新生活。政府引导,划出很大一片土地,鼓励以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农民为主,部分有相当经济实力的私企老板,一些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城镇职工,购买土地自建房,开辟了一条商贸街。
清一色的砖混结构新楼房,住宅兼商用。家家户户临街都有门面房。小公司、小作坊以前店后厂的模式做生意,搞加工,开饭店。新农村,新气象,一派欣欣向荣。一时间引来很多媒体关注。因为某大报一篇题为《大理有条洋人街,漾濞有条农民街》的新闻报道,这条街之后好多年一直被大家叫做农民街。直到前几年漾濞对城市街巷进行了一次命名规范,农民街才被正式命名为安康街,但还是有很多人习惯把安康街叫做农民街。
这是漾濞城市发展比较快的一个时期,职工住房保障和住房质量提升迎来了最后一个灿烂的春天,所有单位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建新房,满足职工的住房需求。
与之前的福利分房有所不同的是,福利分房时期,职工居住的房子,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一旦职工本人离开原单位,福利房要交回。住房改革新政策,按所任职务、职称确定可以享受的福利房住房面积。再根据个人当时任职情况,工作年限、婚姻状况、是否已婚、已婚是否为双职工等诸多条件,逐项打分后,确定职工本人所能享受的优惠政策。一套有国有土地使用权和居住房屋所有权的房子。职工个人只需承担建房成本一半左右的资金。
因为是单位和职工共同筹集资金建房,这种房子当时被称为单位集资房。单位集资房是最后的福利房。从此之后,单位为职工缴纳住房公积金,职工自己的住房是个人买商品房,自建房还是租房,住什么样的房,住多大的房也不再是单位管理的范畴。职工福利房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职工个人能否享受单位集资福利房,以参加工作的年限有一个时间节点,政策落到实处,如何建房、如何分配则有各单位自行制定政策。因为建房单位要自筹大部分建房资金。虽说所有行政事业单位都是财政全额拨款单位,但部门之间,行业之间实力还是有差异,有些单位依据政策做到全覆盖,有些单位只解决了一部分。
大量的单位集资建房是小城建国以来,职工住房质量最大的一次提升,大部分职工从此住上了功能设施完备的楼房,结束了洗澡去澡堂,洗衣、洗菜共用水龙头,家庭主妇大清早端个痰盂缸上公厕的模式。
因为在城市里有了一套有产权的住房,有了落地生根的归属感和变身城市居民的幸福感。一处安居之所等同于在农村起房盖屋,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搬家,乔迁之喜象一粒酵母落入人情世故的大面团,迅速发酵的后果是办客之风盛行一时,结婚、过寿、盖新房、搬新家、树大门、立喜坟、上新坟、烧新包、满月客、宰年猪……名目繁多的客事,让很多人不堪重负,又在自觉不自觉中随波逐流,推波助澜。
按参加工作的时间,我虽赶上了可以享受最后一批福利房的政策,但因所在单位职工多,集资房也是僧多粥少,没有做到全覆盖,我自己工作年限短,资历浅,论资排辈还轮不着,最终没能搭上购买单位集资建房的末班车。
过了几年,我在当时城市最北边的城乡结合部,买下一套同学转手的二手单位集资房,房子过户后,我拿到钥匙,趁一个休息日的中午,想去打扫一下房子,开门进新家,发现之前的主人已经打扫过卫生,还给我留下了一个新拖把,我又将房间仔细拖了一遍。有些累,就顺便洗了个澡,然后席地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晒太阳。隔着玻璃的阳光铺满了阳台,暖洋洋的没有一丝风。我终于在自己飘忽了十几年的城市里有了一隅蜗居,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内心的那种幸福和满足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会自己默默感动。我有一所房子,是我对安居这个词切身的体会。
新小区窗子外面有大片的农田,中间一个鱼塘,鱼塘边有几棵高大的美荷杨。春天来临的时候,大片的油菜花开,每天天一亮就有喜鹊在树上喳喳叫,几只四喜鸟(我曾以为它们是百灵鸟)端坐在树梢不停的鸣叫,远处苍山有雪,有白云,风景很美。我因此有感而发写过一篇散文,表达我对有一所房子的那份幸福,文章的标题是《面朝鱼塘鸟语花香》。
县政府门口的漾江中路之前两年就开始向东延伸,横跨雪山河的新大桥建成,城市向东扩展,之后又建了雪山河二大桥、雪山河三大桥,三座大桥建成后,漾濞县城东西两大片区完成无缝衔接。东片区快速发展加快了漾濞城市发展的进程。我当年为城乡结合部的住宅小区,也成了城市中心的繁华街区。四喜鸟还时常在对面高楼的楼顶,街边的樱花树、院子里的香樟树上,心无旁骛唱它自己动听的歌,喜鹊没有了可以安歇的大树,飞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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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世纪,小县城最终还是跟上了新时代城市发展的步伐。有了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地产商,涵轩公司在县城北区开发了一个叫涵苑的住宅小区,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的大片农田,纵横交错的田畴和美荷杨苗木基地在一夜之间迅速消逝,几十栋小高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一下子占去县城北边一大角,很多人从此住上了庭院象花园,门口有保安,进家门前还要业主输门禁密码的房子。
紧接着天恒地产开发了县城第一个高端住宅小区仁和苑。东片区的天恒商业城,开启了漾濞商住地产之先河。正漾坊、全城花园、雪山彝寨一期等多个楼盘,引发了漾濞人民空前的购房热情,几乎开盘即售罄,真正一房难求。用疯狂来形容当时的买房人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多家外资地产相继进驻,助推漾濞的城市化进程。东区初具雏形的商贸城,商业街,全城花园、金漾首府、雪山彝寨,更多业主入住。高楼、别墅,商业街,在雪山河东岸迅速崛起,小县城有了现代化城市该有的模样。
购房者的刚需基本饱和后,房地产市场理性回归。楼市开盘半夜去排队,还要摇号选房的地产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去年年初,我斟酌再三,为自己在东区的一个楼盘签下一套面积更大一些的电梯房,不是因为现在的房子不够住,是以防年纪再大些爬不动楼梯时方便些。
西城区、老城区大批老旧民居,福利房时代留下的单位集资房,三十年间发生了很多变化,有的房主几经更迭,产权变更,没有物管的住宅小区,原单位婆婆式管理模式日趋淡化。遗留下年久失修,公共设施损毁严重,公共区域无人管理,排污不畅,私搭乱建等诸多问题,也正在通过政府的城市棚户区改造,城市风貌提升改造等项目,统筹之后,逐一加以解决。在2021年5.21漾濞6.4级地震中受损严重的古城民居,正严格按照古城保护条例和住建部门的规划要求,进行重建或修缮修复。凤凰涅槃,相信古城的明天的样子,一定还是古老南方丝绸之路上,那个曾经留得住很多人乡愁的古城。
半个世纪的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如同白驹过隙。山城水国,一个精致美丽的小城。三座大桥连接东西两岸,老城区幽深的街巷,鸡犬相闻的人间烟火。新城区鳞次栉比的高楼,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区。雪山河边有了风光旖旎的城市公园,设施完善的居民小区。人和广场上幸福的老人家每天跳着欢快的舞蹈,大漾云高速公路漾濞段即将通达,大瑞铁路漾濞境内的秀岭隧道经过13年的艰苦建设,在2021年年初传来喜讯,中缅国际铁路通道大瑞铁路秀岭隧道平导贯通。为确保2022年年内全线通车奠定了基础。曾经南方丝绸之路上的柏木铺,在古老的云龙桥还未建成通行时,漾濞老八景之一的“西河筏渡”旧址所在地,修建滇缅公路时美国人架设过铁索吊桥的地方,大瑞铁路漾濞站总投资5.1亿,设施功能完备的站前广场已经开工建设。千年前茶马古道和南方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将再度成为中国交通史上一颗璀璨明珠。
城镇化进程脚步不断加快,城市在一天天长大,城市的规模和占地面积,比起五十年前大了十倍还多,但县城依旧是座小城。在建党百年的历程里,同伟大祖国突飞猛进的城市发展历史横向比较,漾濞和漾濞县城的发展还有些滞后,在伟大祖国的版图上,与发达地区比,这个小城的模样就是一个小集镇或是一个大一点的村庄。基础设施,城市规模,智能化程度离现代化城市的标准和格局还有很大差距,城市文化还有提升的空间。纵向比较,却可以让我们清晰的感知,这个小小城市的发展,今非昔比。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中国核桃之乡,国家卫生县城,生态园林城市。每个殊荣的取得都来之不易,小城天翻地覆的变化。是一代代漾濞人不遗余力的辛苦付出。作为一个亲历者,见证人,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一天天变好。
在城市里出生,从小在城市里生活的侄儿,在差不多我第一次来漾濞县城的那个年纪来漾濞看我,在下高速进入漾濞的路口,有一块广告牌,大幅的广告牌以漾濞古城为背景,上面只有一行字,历史文化名城漾濞欢迎您。侄儿说漾濞古城不是一座城,是一个大村子。而这个他眼里的大村子,我在他那个年纪,是我眼里最大的城。
(首发《大理文化》2022年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