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说的这个家,很多人把它叫做老家,从严格意义上说,它早已经不是我的家,应该只是我出生的地方或者是妈妈的家、大哥的家,但我们都习惯了这样定义,我想,这样的定义里除了要表达一种你的根源所在之外,更多的是那里有你长长的牵挂和浓浓的温情。
刚工作那两年,我也有过不回家过年,觉得在外面也很热闹、很开心、很好玩,几年后的一个春节,那时候农村还不通电话,信息传输还很落后,我们回家有点晚,回到家已经是年三十下午五点多了,要在往年,那个时候都该开始接亡祭祀了,可我远远看见大哥蹲在檐坎下抽烟,进家才看见大公鸡还罩在鸡笼里还没宰,刀磨好了就放在盆里,大铜壶里的开水在灶上噗噗的冒白气,见我们回来,大哥说:“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要是你们不回来,鸡也不杀了,祭祖要煮猪头,鱼、肉做多了,家里人少,实在吃不了”。
不见父亲,大哥说可能又到村外的大青树下望我们去了。我一路小跑去找,远远看见父亲拄着一根竹杖一拐一拐快步朝我走来,那时父亲已中风偏瘫多年,右手右脚都不太灵便,见我笑得如孩子一般,我责备他,太阳落山早,要早一点回家,外边风大又冷。他嘴里却只是兴奋地重复着一句话:我看见车子回来了,我老远就看见车子回来了……那一刻,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责和心酸。后来我跟两个妹妹说,今后,无论怎么忙,过年,我们一定要回家。
记忆里老家过年好像都是一成不变的模式,年三十清早父亲就会带着哥哥和堂弟上山砍一棵松树栽在院心里,后来是哥哥和堂第带着他们的儿子。我们叫栽年树。大叔是老师,村里的文化人,写一手好字,一大早也会在院子里预备好笔墨为全村人写春联,我们小的时候得空就在旁边侯着,偶然因为写错了字,那幅红纸就可以让我们用来做风车,家里的女人则早早炸馓子、蒸粉蒸肉、洗猪头,做吃食,等年树栽好后小孩子就去帮奶奶,到房后采来山茶花、迎春花、柏枝和万年青,盛上清水插好供奉在楼上的家堂前,再在院子里和家堂前散青松毛。等满院有了青松毛的松脂香,红红的春联和鲜艳的年画已经贴好,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此起彼伏开始响起,点香、接祖、祭拜、吃年饭。年就这样来了。
吃过年夜饭,大人还要用香叶、蒿枝清洗碗筷,剥核桃、切橘子皮做汤圆心,因为老家的习俗大年初一除吃素外,还有很多忌讳,比如不用刀、不扫地、不吹火、不吵架、不打骂孩子等等。父亲会在三十晚上划好大把的松明火把,好让我们初一清晨去祭龙王抢新水时用,父亲还会在冬季来临时就采好一些粗细适当的蒿枝棍,在水源头用最干净的清泉水洗干净晒干,等到过年时,用五色土造绵纸搓成香,香面也是父亲很早就采割回香叶,放在核桃树上晒干,再舂细筛好了的。初一早上吃过元宵后,我们换上新衣服,带上父亲搓的纸香到本主庙进香,祈求一年全家吉祥平安。初二到初五就走亲戚、朝山赶会。
年就这样一年年一成不变的过,我们也就这样慢慢长大成人,开始学着做那些原来由我们父母辈做的事,回头,在这一成不变里我看到了父母、奶奶和长辈们不变的关爱外,还有同他们一起匆匆老去的岁月。
这些年,随着时代的变迁,过年的习俗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改变,只是,在老家,全家团圆仍是最主要的形式,祭祖仍是最重要的仪式,每年,只要那柱清香点燃,袅袅清烟飘来淡淡的香,母亲招呼一家老小叩头祭拜时,我就有一种特别圣洁的感觉,特别是父亲去世之后,祭祀时我真的会十分虔诚,唯物的我甚至希望生命真的可以轮回,那么,我们逝去亲人也只是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那么,我们的很多心愿或是遗憾还可以用这种方式得以表达或是弥补。
有时候,也有朋友问,每年这么几天假,你们总这样奔波在这条山路上,不累吗?其实也可以尝试换一种方式过年的,哪儿也不去或是外出旅游,都是不错的选择。放假就应该好好休息或是休闲放松。我说,也累,只是我要回的那个家就是有我永远都放不下的牵挂,再累,好像也是心甘情愿,乐此不疲。所以,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今年春节,我,还是要,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