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年,达溪河刚一解冻,楼下河边的花棚就急急忙忙搭起来了,今年过了惊蛰,还不见卖花人的身影。因疫情宅家的日子,每于厨房烹炒煎炸,必会探头自窗口向下张望。
一日,晨起,雾气迷蒙,从桥上过,见一夜间河边撑起了花摊,卖花人正从车上往下卸花。花棚里,鲜亮的春意一下子铺张开来,竟让人湿了眼眸。卖花人笑脸盈盈地说,你是我这一满棚花遇到的第一个人,看上哪个都会给你优惠。我忙不迭地回应:等了很久了呢。我选了他一盆兰花。
那盆兰花,配以精致的褐色方陶盆,与兰花自身的高雅清丽相互陪衬。花儿高约尺余,刚好与盆达成和谐一致,花株丰满圆润,花束修长紧致,乳白色的花朵衬着翠绿的花茎,像一个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又像一串串银铃儿。
见我伫立良久,卖花人说,喜欢就拿走吧,花要遇着喜欢它的人,才长久呢。我问,多少钱呢?他说,五百元,我的心理承受价,拿走吧。吃了一惊,太贵了吧?卖花人说,你不知道,最贵的兰花上万元呢。
读中学时,每年春天,音乐老师的窗台上便会放上一盆花,叶片酷似宽韭叶,绿的脆生生的,淡淡的清雅的花香,悄无声息地飘散在空气中。曹老师说,这是兰花。我常会爬在窗台上,闭上眼睛深深地翕动鼻翼,想让花香住在心里,室内,曹老师在拉手风琴,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那种美好的场景,种在了心里。
后来,再也没见过曹老师,可曹老师的兰花一直长在了我的记忆里。日后的柴米油盐,日子快得像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一样,没变的,是喜欢忙里偷闲的小喜悦,一株草一枝花的喜悦。养了好多花,开花的不开花的,阳台上窗台上案头上,最喜欢的还是兰花,养过一棵,因为忙于奔波,最终夭折。以后再没碰过,自觉自己不是养兰花的主。可喜欢还是扎根了。
虽然卖花人的那盆花没有成为我的,每从他棚前走过,必进去看看它,主人把它放在了花架上,和其他的花随意摆放在一起,任怎么拥挤,那盆兰花就那么卓尔不群的标致,若纤纤女子,温婉清丽,俯身,香气沁入心脾,小小的满足感。
和卖花人打趣说,我没买,你也没卖,这盆花就是我的,你给我养着,我来看就是。卖花人说,喜欢就尽管看吧,反正今年生意也不好做,你喜欢看,这花儿才喜欢,再说了,没人欣赏的花儿,还是有点孤单的。我喜欢他说的话,很敞亮的话。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去,再去,那盆花被卖花人放在了花棚靠近过道的方凳上,身动,香气动。卖花人说,我不想卖了,就让它开在我的棚里吧,来的人都能看到的。
卖花人说,他卖花,一方面为了生活,另一方面也图个喜欢,其实,卖花折损也挺大的,能挣点钱,关键是喜欢这种每天穿梭在花丛里的感觉,这让人很欢喜。
欢喜长在岁月里,春天也会盛放在他的花棚里。他养花卖花,都是把生活的酸涩细细地再盘一遍,让它生出欢喜的味道来。我去看花,也是因为我偷偷地认为,那盆花就是我的,连同对整个春天的热爱,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