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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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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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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子”女人

“莽子”女人是村里人对母亲的称呼。

因为母亲未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故此而得名。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受封建社会影响,人们的观念都倾向于“重男轻女”。很自然地,母亲就是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的受害者。

母亲出生于1956年,是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家庭的“大丫头”。在哪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自然而然母亲就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

那时形容人们没有文化,常称为“莽子”。

母亲也并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受重男轻女”的影响,一直从未上过学,也没有人教她认字。即使上了几年师塾的外公,也不愿教母亲认字。

外公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文化人,村里哪家哪户写对联都得请他。茶余饭后,母亲常告诉我们,外公非常重男轻女,两个舅舅都是中学毕业,而外公却告诉母亲:“女孩子最终都是要嫁人,读书有什么用啊!”。

至此以后,母亲以此作为自己不识字的缘由,别人叫她“莽子”时,她总是引用外公的这句话回绝。

因为不识字,所以母亲出远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出几次远门,也是在家人的陪同下。

然而每次出远门母亲很是好奇,老是问这问那,而且出门总是找不到东南西北,迷失方向,常在大城市迷路是一名路痴。经常被别人嘲笑为“莽子”。

母亲不仅不会识字,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有一年,我们村因发展的产业效益好,对全村群众以每人50元进行分红。

母亲听说后,急忙丢下手中的农活儿。

“伢子!走我们去一趟村委会。”叫上了我后,母亲三步并作两步走,我紧跟其后,怎么也追不上。

“你们六口人,可以领300元!”来到了村委会,村支书看了看母亲递过来的户口册后说道。

“感谢了,现在的政策太好了!”领着三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然而村支书的另一句话却打破这个其乐融融的场景。

“请你签个字!”

“我……”

听到这句话,母亲如同晴天霹雳,笑得开裂的嘴,立刻紧闭了起来,高兴的表情也悄然消失。

村支书这句话做起来,看似简单而又不简单。说它简单,那是因为领钱签字,之前都很顺利,没有片刻耽搁;说它不简单,那是因为对于不识字的母亲来说却是一件难事。

“我来写!”看着母亲迟迟未接过村支书的笔,我破口而出。

“好,我伢子写……”此时母亲的表情又恢复原样,惆怅的心情一下子也烟消云散,笑意的目光投来,或许是在鼓励我,也或许是在表扬我。

这是我第一字替母亲写她的名字,此时的笔也好像能够领悟到我心之所想,寥寥几笔,很快就完成了。

哪一刻我才知道,这也许是很多时候母亲出门都把我叫到她身边的缘由吧!。

其实母亲也非常盼望上学。还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家,急不可待地向母亲询问课堂上几个不会认识的字。

拿着我递过去的课本,母亲犹如看天书,原本黑黝黝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怒发冲冠地吼道,“你是考你妈没上过学,不识字啊!”

得意忘形的我笑着说,“原来妈妈是个‘莽子’,连这个‘壹’都不认识。”

母亲拉大嗓门回答道:“要是我能上学,认的字不一定比你少啊!”

那时不懂事的我,总认为自己比母亲聪明,多认识几个字,就沾沾自喜,骄傲自满,常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母亲那个年代,不像母亲那样是个“莽子”。

每每拿着奖状回家,第一时间我便是在母亲面前炫耀一番,而此时的母亲并不生气,而是满脸笑容,像吃了蜂蜜一样高兴地说:“我儿子有出息,不像我这个‘莽子’,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字啊!”

母亲在家排行老大,所有的重担便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不仅要照看弟弟妹妹,还要干农活儿。打猪草、挑东西……母亲一样也没有落下。

从小练就了一身好身体和好本领,母亲也成为了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

1988年,勤劳半身的母亲,有了一点积蓄,便开始修建新房。

母亲看好一块平整的沙地,但由于这块沙地不属于我家的承包地,而归集体所有。母亲便找来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商讨,几经周折,终于拿下了这块沙地。

为了表示感谢,母亲还大摆宴席,特意请了我们村组20多人吃饭。那时对于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是我们一家半年的“口粮”,在别人看来,母亲很“莽”,不应该出钱请吃客。

“房基”的事情解决后,母亲便拿着锄头、铁橇,与父亲忙活了起来。

那时没有通公路,建房全靠人工肩挑背磨。由于我家住在上顶上,山路崎岖,全是羊肠小道,母亲硬是用她拘偻的身躯,爬坡下坎,穿梭在弯弯的山间小路之间。

那一年,我发现母亲的皱纹不知不觉多了起来,腰杆也开始变得弯曲,忙活了一天的母亲,总是对我们唠叨道:“娃!你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不要像我这样成为‘莽子’,大字不识”。

1998年,“劳绿命”的母亲患上了肿瘤,生了一场大病。

那段时间,患病的母亲十分憔悴,心情很是焦虑。

由于本县医疗条件差,根本无法医治母亲的病。任凭亲戚怎么劝说,母亲都不去省城医院治病。她说:“去省城看病得花多少钱啊!”

看着倔强的母亲,父亲说道:“你这个‘莽子’,小孩还那么小,就是炸锅卖铁,我也要送你去省城医院看病了!”。

最终,母亲怄不过父亲,也看在我们都还小的份上,去省城医院治好了病。

一直以来,母亲吃透了没有文化的“苦头”,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2005年,我考上了我们市里的师范学校,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我心中的理想学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然而,没有文化的母亲却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大学”。她认为,只要是能够走出大山,不步她的后尘,她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母亲置办几座酒席,邀请了村里的叔叔佰佰、阿姨姑姑。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不要像她那样“莽子”,能够走出大山,她就非常高兴。

如今,大学毕业后,我也参加了工作,而母亲却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现在,虽然母亲越来越苍老,而她对我疼爱的心却永远没有变,总是不允许我抽烟、喝酒、打牌。偶尔喝酒回家,她总要唠叨一番。妻子也心疼我,对母亲说:“你儿子都40岁了,你还管这样管那样管,真是一个‘莽子’女人。”

也许,在妻子眼里、别人眼里,母亲是一个“莽子”女人,可是在我心里,母亲却是勤劳简朴、对我疼爱有佳的可敬之人,她用她的一身相夫教子、持家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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