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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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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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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父亲

 接到妹妹打来父亲病重的电话时,我正带孩子在离家50多公里的洱海边的草坪上拍照,这是女儿心仪已久的地方,可以看见海,又可以在草坪上尽情嬉戏,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开心样子,真不忍心叫她走。可是这个让我猝不及防的电话,让我的心全乱了,我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让我心头发憷,巨大的恐惧像一只不祥的乌鸦在我心头乱撞。我赶忙叫上极不情愿回家的孩子往家赶。

 记忆中,父亲这是第二次住院,第一次是06年胆囊切除的时候。妹妹在电话中说,父亲本来是去医院做身体检查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父亲的病情很严重,必须要住院治疗。坐在疾驶的车上,我满脑子是父亲那满头花白的头发,凹陷的眼睛和布满皱纹的脸,心仿佛是被许多的针扎过那般疼得缩成了一团,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快点见到他,不论什么样的状况都让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满脸。

 虽然自从爷爷奶奶去世,父亲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他好的时候,就像一颗微尘,没有声息,顺理成章,每天忙完家务忙孩子,很多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烦亢的生活中,很少顾及到父亲,但当父亲一下子病倒,那种顿失所依的失落感骤然浸袭了我的心,生活似乎一下子就乱套了。

 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后,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脏病,知道结果后,父亲很无助地看着我说:“我们家族里面也没听说过谁得过心脏病呀!我怎么就得了这病呢?”我对这方面的医学知识也是一片空白,看着孤独苍老的父亲那无助的眼神,只好安慰他说:“这些都是老年人容易得的老年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慢慢调养就好了。” 父亲对我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母亲去世的这些年,很多时候父亲把我这个长女当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大事小事都要跟我商量听我的意见。我的心被父亲的话烙得生疼,父亲的感叹里更多的是给我们姐妹几个带来“负担”的歉疚。

 我想哭,辛劳一生的父亲,总怕会给我们姐弟几个增添麻烦,平时小病小痛从不吱声,总是自己买些药吃,挺一挺就过去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父亲总是那么健康。无奈,病魔并不怜悯我的父亲,还是缠上了他。

毕淑敏说: 懂得自己的父母是一个需要时间的过程,我们不可太年轻,那样我们只能记得他们的慈爱,无法深刻地洞悉他们的内心。我们也不可以太年长,那时岁月的烽烟已将我们熏染,无数次的默念中将父母重新塑造,已不再具有原始的亲切。无奈大多数人真正懂得自己父母的时候,父母陪在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也一样。

 初冬的太阳暖融融地从窗外照在父亲的病床上,疲惫的父亲蜷缩着孱弱的身体昏昏睡去,飞舞在空气中的尘埃犹如我纷乱的思绪,孤独一生的父亲就这样老去了。

 只不过过去半小时不到的时间,父亲猛然惊醒,对坐在床边的我说:“我梦到你妈妈了,她陪着我去看你外婆,可是走到门边她却怎么都不进去了……”我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病增敏感,病中孤独的父亲想念我母亲了。我能为他做什么呢?面对两眼泛着泪花的父亲,我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

 三十五年前的那个春天,母亲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年仅二十六岁的生命,那一年,我最小的妹妹还不满周岁,从天而降的劫难撕裂了父亲那一颗刚刚被爱情抚平的心,也撕碎了他所有过的壮志凌云的梦想,这一个使他的生命从此黯淡的春天,在父亲的心头重重地划了一刀,那一年父亲三十二岁。

三十五年来,父亲用他男人身上很少有的细致抚慰我们姐弟三人心灵上失去母爱的阴影,三十多年的四季轮回,沧桑的岁月,已在父亲刚毅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令人心酸的皱纹。孤独苍老的父亲常常会无限神往地给我们讲起母亲在世时发生过的不值一提的小节,这也许是父亲唯一在我们面前流露过的,他对母亲的无限眷恋。

 父亲用他一生的专一与执著,实现了他对爱情的忠贞,父亲在母亲去世三十五年后的今天,依然无法面对一个娇艳无比,灿烂盛开的生命的突然凋零,三十五年来一直带着我们姐弟三人过着独居的生活。父亲那痛苦苍老的表情,不知母亲如果泉下有知,是否会感动而泣。

 作为女儿,我不知道父亲生命中的许多空白,也无法用语言平静地描写父亲多舛的人生,也许我永远也没有这个能力,那对我来说实在是心灵的炼狱。我只知道我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从容去弥补我平时对父亲的忽视,我的父亲已经老了,他的生命已走进了垂暮。人是脆弱的,种种意外的蛰伏,使得能上天入地,能让电脑每秒钟运算若干亿次的现代人,却无法让自己的生命永不凋落。面对永恒的困境,只剩下一个可行的方法,那就是争取把想要做的事情尽量做完。

 愿仁慈的上帝能够成全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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