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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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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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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往事·卖猪

春节即将来临,又到了全国人民都在准备年货时候,早起的新闻里正在播放泰国因为非洲猪瘟和疫情的影响,猪肉价格飞涨的新闻,而在中国,餐桌上占据半壁江山的猪肉价格趋于稳定。国家如此重视民众的菜篮子工程,让我油然而升起一种幸福感。这不由得又让我想起儿时在乡下养猪卖猪的经历。

70年代初期,乡村养猪是有任务的,需要给国家上缴。记得我能认字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村子里的墙上“深挖洞,广积粮,多养猪。”“一家多养一头猪,多为国家做贡献!”的标语字样。

我的记忆里我家最鼎盛时期两个猪圈养了四头猪,那时养猪可没有现在现成的猪饲料,靠淘米水,洗锅水拌上田里采回来的猪草和稻糠,就是猪食了,奶奶是个做任何事都极度用心且爱心爆棚的老人,常常会跟我说:不论什么动物都是生命,我们都要善待它,如果让猪吃生食,它们也会像人一样生病的,所以我家养猪一直都坚持要把猪食煮熟,这样养出来的猪,肉质鲜美,细腻,但养殖周期长,养殖成本高。

养猪卖钱那时候在农村的大部分家庭都是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娶亲、嫁女、看病、读书都得靠卖猪帮衬。我家由于父亲有微薄的工资收入,养猪一般都是用来吃肉的。

我十二岁那年上了初中,交完我们姐弟三人的学费,家里就仅剩不到十元钱了,偏偏这时爷爷生病住院,母亲去世后一个人撑着家庭的父亲第一次打起了卖猪的主意,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深刻的记得被父亲选中要拿去卖钱应急的是头养了大半年的小猪,四五十斤的样子,被爱干净的奶奶打理得皮毛乌黑光亮,每次给它喂食它都会抬着头唧唧哼哼地跟主人打招呼,似乎通人性,看着萌宠不已,我因为也经常给猪喂食对这头可爱的小猪有些不舍,但架不住现实的残酷,爷爷还躺在医院里等着用钱呢。

卖猪的那天,父亲起了个大早,做好饭叫我起床跟他去,说下午他到镇上还有其他事,让我去猪市上照看着,上初中的孩子了,也要学习一些生活技能了。

一向体恤父亲不易的我这次也是极不情愿,卖猪这事是我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能做的事吗?可是我没办法拒绝,爷爷还躺在医院里等钱,三个孩子两个老人的家庭重担,已经压弯了父亲的腰,他已经不堪重负,他急切地需要帮手,而作为长女的我是目前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人选。

那时候我们那些偏远的小山村是没有猪贩子去收购的,要卖猪只能自己运到离家六公里远的集市上去卖,又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肩挑人背,只有一头猪,自然只能是人背了,奶奶找了几根绳索把猪的手脚给捆上后放在垫了稻草的篮子里,我极不情愿地跟在父亲后面,走在弯弯曲曲的通往集市的小路上,父亲走出一段又停下来回头看我等我一会,他知道我的不情愿,但没有说破,或许他心里也不愿意让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去做这件事,自从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到现在,父亲在做农活的时候总是尽量不让我们姐弟三人参与,说不忍心看到我们汗流浃背的样子,宁愿他自己多苦点累点,让我们好好读书,这次主动要让我跟他去卖猪,实在是万不得已了吧。

对父亲的辛苦,我是感同身受的,事业受挫又遭遇中年丧妻的父亲,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仍能坚持让我们姐弟三个上学,让我看到了父亲的坚毅和艰辛。也就是从卖猪的那一天起,我似乎真正的长大了。

因是夏天,走到一半路,背着猪的父亲已是汗流浃背,看着父亲不停地把被汗水模糊了的眼镜拿下来用衣襟擦拭,我说:爹,在路边台槛上歇一会吧,我来替你背一段。

父亲听从了我的建议,在路边的台阶上歇了下来,对我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不用你背,你能走快点跟上我就行了,这猪的重量跟你的体重差不多,你怎么背得动,有你这份孝心,爹已经很满足,好好念书,以后就不用做这些事了。看着衣裳后背整片被汗水湿透的父亲,我有泪盈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再三推辞后父亲还是坚持没让我背。

历经近两个小时的跋涉后,我和父亲到了镇上的集市,牲畜交易市场就在一条主干道的两边,说是市场,其实就是猪鸡牛马全都在路的两边排成一排等候交易,因是赶集日,本就狭窄的道路更是拥挤不堪。

我和父亲虽然起了个大早,但无奈离集市太远,乡下人家赶集卖东西都赶早市,我们在路上耽搁那么长时间再想找个好的摊位显然已是不可能了,父亲背着猪从市场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对面再走一遍,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以放下篮子的地方。

看着一筹莫展汗如雨下的父亲,我指着市场里一户人家的门口跟父亲说:要不我们去摆在人家门口吧,要是人家出来骂,我去求人家,此时的父亲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依照我说的把篮子放在了那户人家的通道上,并尽量往旁边挤了挤。

房子的主人还没来阻止,市场管理员就上来干涉了,说这是人家的过道,要是能摆摊,还能等到你们现在来?

父亲满脸堆笑地拿出一包平时舍不得抽的带过滤嘴的香烟给市场管理员递过去一支,用极尽卑微的口气说:通融一下,通融一下,要是房主人出来说我们又搬走就是了,那一脸凶相的市场管理员不依不饶,也不理会父亲递过去的香烟,一个劲让我们赶紧搬走,并缴纳两块钱的管理费,父亲递香烟的手,尴尬地僵在那。

我不知所措地蹲在装着猪的篮子旁边,紧紧按住篮子的边缘,因被捆绑时间过长而在篮子里乱动的猪喘着粗气,不停地发出抗议。

旁边的人以为发生了口角渐渐围了上来,通行的道路被堵死。

管理员的态度更恶劣了,父亲的哀求并没有打动他“坚持原则”的心,不论怎么恳求,他仍然坚持让我们马上搬走,但父亲巡视一圈后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放下篮子的地盘。

就是那一刻,十二岁的我,看到了父亲的颓败和生活的残酷。

时间已到中午,赶集的人越来越多,乡下人赶集都赶早,最多再过两小时,集市将渐渐散去,而我和父亲还在为没有一个可以摆放的摊位一筹莫展。

怕我们不搬走,市场管理员还在一直站在我们的篮子前面,说你今天不搬走,你也卖不成,我就站在这里,看谁还来买你的猪。

看来不搬走我们是过不了关了,我只能跟父亲说:爹,那我们又背回去吧,下个赶集日我们天不亮就来占摊位,父亲看我一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不忍直视父亲的眼睛,拉着篮子的背带低着头说:我来背,我背得动。

这下旁边一个卖兔子的大叔看不过去,说话了,他说:小姑娘,不要背了,这么远的路,来我让给你们一个摊位,我有两个摊位,今天就少摆一摊吧!管理费我也交过了,你们不用再交。

我看看父亲,没说话,管理员在旁边说:你让给他可以,但你交的管理费只能管你的,他们要摆摊的话要自己交管理费的,这市场是我承包的,交不交管理费得我说了算。

父亲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耐性,掏出一叠零钱,数了角票凑成的两块钱递给了管理员,管理员斜叼着烟走开了。父亲毕恭毕敬地把已经抽过一根的整包香烟给卖兔子的大叔递过去,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们父女俩还得把猪给背回去。

卖兔子的大叔接过父亲递过去的烟抽出一支点上,把剩下的又递回给父亲说:我看你眼熟,好像是以前教过我侄女的老师吧?你是杨老师吗?突然遇到一个知道自己是老师的人,父亲的矜持回到了脸上。跟卖兔子的大叔聊了起来。

经过诸多曲折解决了的摊位,并没有给我和父亲卖猪带来任何便利,七八十年代,乡下人家生产生活用品大多自给自足,市场里卖猪的人似乎比买猪的还要多,我们的猪又不属于可以吃肉的类型,宣少有人问津。

三个小时过去,市场里摆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有那个卖兔子的大叔受了父亲的委托一直陪着我等去乡政府办事的父亲回来。

尽管卖兔子的大叔极尽所能地帮助我推销,但直到父亲回来,街市散尽,我们的猪依然没有卖出去。

我和父亲踏着暮色,饿着肚子,把猪又背回了家。

父亲说:下个街天,我们早点去,那个卖兔子的大叔会给我们占好摊位,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你长大后也要学今天那个大叔一样助人为乐,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有时候你的举手之劳就会救别人于水火的。

是的,有时候你的举手之劳就会救别人于水火。父亲,我十二岁那年你对我说过的这句话,我一直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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