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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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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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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柴

捞 柴

“捞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泾河川道人每年的季节性劳作,所捞柴禾被称之为“河捞柴”,其内容丰富庞杂,但主要是一些叫作“硬柴”的枯枝树干、藤条和柴根草蔓之类的东西,多用作烧火、做饭,点炕、煨炕、取暖之类的生活用柴……。它可以免去砍柴、拾柴时的恓惶可怜,更重要的是不再花钱买煤烧。在那个人们生活紧迫,经济欠缺的年代,或许人们幻象通过捞柴还会获取比捞柴更为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女人,元宝,家具及古董文物之类的。虽然这些从道义上讲,有着许多为人所不齿的阴影,甚或有点趁火打劫、幸灾乐祸的嫌疑,因为它有悖于人们的道德规范,但这却是真实的,人性的……。泾河两岸的人们一代又一代传承着祖辈的习惯在泾河上讨生活。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条泾河哺育着两岸祖祖辈辈的人们。他们把泾河亲切地称为母亲河,它带给人们舟楫灌溉的同时也给予了人们小小的额外收获,“捞柴”便是其中之一。说起捞柴,我的记忆中不时浮现出了那难忘的火热壮观场面,耳边仿佛传来了久远而熟悉的声音……

“懊……河里柴下来了,快往砂樑跑……”

一声声吆喝在山谷间传播者,回荡着,大奎扛着一个长长的捞头在山坡的小道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雨后湿滑的山路,使他半个身子糊得跟泥猴似的,一双裤管一高一低地向上挽着,身后溅起了一片片泥巴……

河滩里大凡能通向河边的所有道路都快速地出现了一拨又一拨匆忙奔跑的人,有的扛着捞头,有的拿着铁叉,有的担着笼担,一个个喘着粗气涌向了河岸,涌向了砂樑,有的走走停停地说:“甭跑了,连不上了”,有的则说:“大奎日弄人哩!”

砂樑上的折弯处是一个漩涡,水流在这里不停地打着漩儿,岸边已站满了好多捞柴的人,河水的咆哮声和着人们的呐喊声很是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看热闹和伺机偷偷凫水的小孩卷曲着身子,被吓得瑟瑟的发抖。“往后退,往后退,柴搂岸了”,人们被动地向后一闪,柴垛被波浪颠簸着,快速地推进着,有人开始撤退了,转移自己的河捞柴,生怕前功尽弃。但仍有人勇敢地霸着河岸不肯离去。只听得“唰唰”的捞柴声夹杂着“哗哗”的洒水声此起彼伏,此时已全然顾不上衣服的脏净干湿。大奎凭借身高力大,把个捞头搭的满满的,可没捞几下只听“咯吧”一声,捞头把断了,此时再大的力气也没法使,干脆拿起铁叉往上摪,更有甚者跳到水里拿笼提……。我看这人有点彪,有点二……,突然鼻子一酸,想起了乔七爷家的老碎,彪悍的很,硬是让“捞柴”得了扩张型心肌病,年纪轻轻的,四十多岁早已融入了黄土,成了乔七爷终生抹不去的伤痛,但他那搏击风浪,拉船,溜索的高大形象却永远定格在那一代人们的心中。想着,想着,一袋烟的功夫,听人喊着:“柴没了,水旱了”。此时人们紧缩的心才稍稍得以放松。至此,下游岸边稀稀拉拉的捞柴人才刚刚扪湿了捞头,真是河边上的事,此一时彼一时,说变就变,但在大多数人身后出现了大小不等的黑褐色小柴摞,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有人整理着柴摞,有人捡拾着半死不活的小鱼、螃蟹、西瓜、洋芋之类的东西,偶尔还会捡到龟缩在脚下的野生鳖,之后顺便在柴摞后边画了个大大的“十”字作为标记。此时已接近早饭,便有三三两两的女人和孩子出现,他们有的提着饭箩娑,有的拉着架子车。听年老人说,以前捞柴都是男人们的事,一是说女人在河边不吉利,是对河神的不敬,二是河岸上的男人全是赤裸的一丝不挂,女人觉得害羞不好意思,特别是熟人。为此支书“大颡(方言音sa)”在大队会上强调过几次。近处,已有人“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五马长枪的谝了起来。“这柴再不敢多了,再多人可受不了”。“这算个球,前年头一河水,我捞了三车柴,还救了一个甘肃泾川的回族女人”,“当时人在柴头上,一头浪沫,看不清男女,救上岸时衣服全被水剥光,赤条条的,黑瘦黑瘦的,怪可怜的……不信你问黑狗他大”。光棍汉宋奓“咕噜,咕噜”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口唇,眯缝着眼睛,鼻子一哼“知道了,不说了,正因为是女的,所以你才救,要不……”“甭胡说,我可是上过报纸受过表扬的人……”。其实宋奓这人并不坏,只是嘴不好,祖上几代比较穷,小时候受疾病影响智力有些减退,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娶上一个女人,他之所以这样说我想更多缘于自己对女人的一种渴望吧!

说起“捞柴”,其实是一种辛酸,是一种无奈,是一种生活所迫,但它又是一种享受,河滩人就是在这种大苦大乐中求得生存,求得发展,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捞柴是个粗活,是个力气活,没有过多的技术,更不需要培训,只要个子大、有力气,没有干不了的,但懂水性、寻“仗口”是需要好多学问和经验的,河边上的人都晓得在水头上,水弦对面,折弯处,漩涡等处捞柴就比较得手,这就是仗口,相当于旅游景区照相的最佳取景点,柴厚的地方捞柴的人自然就多。记得那时的泾河河水流量较大,两岸人们往来的唯一交通就是船和桥,夏季行船,冬季搭桥。每当夏秋来临,在天气突发暴雨或阴雨连绵的头几天里,人们会时不时地美美捞上几回柴。只有这样内心深处才会感到舒坦,感到惬意,才会有一种满足,一种释然,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天里,睡觉才香甜才踏实。这正如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说的,“农民是天底下最大苦最大乐的人”,他们不懂得尔虞讹诈,勾心斗角,更不会玩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他们有的是知恩图报,推心置腹,有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苦乐人生。

再说这“河捞柴”,你说他是木头树枝是不错,但十有八九你却认不出是什么木头,村上年岁最大的木匠爷也只能说个诸如“对结木”,“栒子木”,“木”,“枣桲”,“梨槿”,“杜梨”等知其梗概,对夜间能发出萤萤亮光的木头,木匠爷说“这是亮木,我见得多了”。及至后来我在高中学了化学之后,才估摸到那很可能是磷火……。还有人几年前捞到过“太岁”的,按上年人说这是不祥之兆,要铡碎,撒泡尿,赶紧埋了,回家后再叫巫师“零整”上好几次。但还免不了暗自抱怨流泪,说来也难怪,“太岁”头上敢动土吗?但四五年前我在网上看到周至县村民在渭河捞到17.8kg重的特大“太岁”,经中国科学院动植物研究所鉴定,属高蛋白活性蕈类物质,生长繁殖力很强,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可以食用,能治疗多种慢性疾病及肿瘤,价值三千多万,最终因持有权问题打起了官司。传说岭上秃子他舅,小时候捞柴时捞了个脏不拉稀的雕花折叠圆凳子,直到去年被一个文物贩子六千元买走了,据说是蒙古族头人随身物品,能内藏暗器……。唉!你说这“河捞柴”,怎有这么多学问和故事嘞?要么在泾河川里,你无论走到哪家都会看到或方或圆的大小河捞柴摞,难怪那时给娃寻女婿会经常提到小伙身体有多壮,捞柴有多狰……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和社会的文明与进步,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泾河流域的生态有了很大的变化,沿河上游的退耕还林,恢复了森林植被,保护了一方的水土流失,更为重要的是我县泾河防洪大提的建成以及河床治理工程的实施,使这里的天空变蓝了,山川变绿了,河水变清了,气候湿润了,暴雨洪流也变得温顺了,再也见不到滚滚浊流上一绺一绺黑压压的“河捞柴”,看不到被毁损的田园庄稼和家畜家禽。人们也无需再次重复祖辈大苦大乐的“捞柴”景象了。河川里的船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飞架南北的公路桥和铁路桥。人们生活中的烧火,做饭,取暖已由“河捞柴”变为煤、电、煤气、天然气,暖气……。捞柴这种特殊年代出现的劳作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退出了历史舞台,尘封在人们记忆的词典之中,但泾河两岸人们不畏洪流,不畏牺牲,舍己救人,保护和捍卫国家财产的感人事迹,仍生生不息地一代又一代薪火相传!相信捞柴带给人们内心深处的快乐和由此而发生的动人故事会永远让人回味无穷!

首刊于《豳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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