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去过两次了,都是儿子开车,一家人去海边度假去了,并没有进入惠州市中心。今天是星期天,孙女跟着爸爸妈妈外出了,我们老两口决定再次惠州行。之所以又去惠州,是一直缠绕的念头,非常想看看苏东坡以及王朝云在惠州留下的文化遗迹。
惠州西湖因苏轼而出名,据《惠州西湖志》记载,历代文化名人与惠州有较密切关系的多达400余人,其中做过丞相的政治家有陈尧佐、留正、文天祥,著名文艺家有李商隐、杨万里、丘逢甲等。但他们对惠州西湖的影响,实无一人能与苏东坡相比。北宋绍圣元年(一○九四年),章恬任宰相,再度推行王安石的新法。反对新法的苏轼便以“讥讪先朝”的罪名被贬到惠州。
惠州西湖风景名胜区是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地处广东省东南部惠州市惠城中心区,由西湖和红花湖景区组成,总面积21.835平方公里,其中水域面积3.35平方公里。全国以“西湖”为名的湖很多,青岛中山公园里一个小湖就叫“小西湖”。据统计全国有三十六个名叫西湖的,而青岛的“小西湖”根本就不在数,她实在太小了。
都知道西湖美,但亲临西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工作出差到杭州,第一次品尝了西湖龙井茶,浓郁的茶香至今难以忘怀。来杭州才领略真正西湖风光,漫步苏堤,遥想苏东坡,苏东坡曾两度为官杭州,疏浚西湖,为人民做了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留下了六桥烟柳的苏堤,更留下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绝唱。既然惠州也有西湖,是苏东坡捐助修桥二座,苏堤及东新桥、西新桥;还留下了六如亭、朝云墓等文化遗迹,因此,想来惠州西湖看看,就是一个强烈愿望。
到了惠州市里下了车,跨过马路,远远就看到“惠州西湖”四个大字的牌坊,牌坊后面的大字“山水秀邃”四个大字,是苏轼寓惠时所题,是谓西湖既为天然秀色,又为“旷邈幽深”,难以穷读,驻足牌坊下,让人浮想联翩。穿过牌坊,就是有名的“苏堤”,游人可真多,摩肩擦踵。堤岸两边,盛开的三角梅,娇艳吐芳,煞是好看;顺着石板路两旁有石刻,石刻不是很高,就像一本打开的诗卷,需要弯腰细看,都是苏东坡的名句:“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一天吃三百颗荔枝当然是夸张语,也说明荔枝太好吃了,后一句则表达苏东坡情愿长期做“岭南人”了,只是不知做岭南人是为了吃荔枝吗?读苏东坡的《食荔枝》,很容易就与“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有名的唐诗联想在一起。
“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顺着苏堤走不远,就是苏东坡在《江月五首》第一句提到的“玉塔”,玉塔就是泗洲塔,俗称宝塔、雁塔,苏东坡称之为“大圣塔”,它是惠州西湖的标志性建筑。此塔始建于唐末,几经兴废,明万历46年重建。“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形象的描绘了明月东升,微风舒波,塔影卧湖的绝妙情境。玉塔坐落在四面环水的小山,亦被称作“孤山”,王朝云的墓就在塔下不远,后人又在此修建了“东坡纪念馆”,供人们纪念参观。
纪念馆院内有东坡与王朝云的石雕像,苏东坡抚琴,王朝云伴随身边。馆内陈列物不多,都是字画,一队韩国游人在听关于苏东坡的讲解,看样子他们也对苏东坡有所了解,苏东坡的影响已经超越了国界。出了纪念馆,沿着台阶下山,不远处就是王朝云墓。王朝云的墓不大,占地约三十平方,墓碑也不大,是按照宋代墓样式修建,墓形像一把半开半合的折扇。墓碑上刻着“苏文忠公侍妾王氏朝云之墓”,墓志铭是苏东坡亲自撰写:“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侍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生子遯,未期而夭。盖尝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粗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铭曰: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唯佛之归。”“侍妾”二字就道明了王朝云的身份。
朝云葬后不久,孤山栖禅寺的僧人在墓前建了一座纪念亭,取名“六如亭”,因朝云生前学佛,临终时诵《金刚经》偈语:“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意思是说世上一切都为命定,人生就像梦幻泡影,又像露水闪电,一瞬即逝,不必太在意。她希望东坡也能这样理解世事,这不仅是她学佛后悟出的禅道,也是他对苏东坡无尽的关切和牵挂,生前如此,临终也如此。清道光初年,名士林兆龙撰写一副对联刻在亭柱上,“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六如”在这里表述更清晰。
六如亭旁有三块石刻,一是“王朝云墓志铭”,苏东坡撰文,伊秉绶书写;二是“王朝云造像”,1984年广州著名雕塑家唐大禧绘,女书法家苏华题字;三是清初画家石涛和尚所作“舟过六如亭”。这三幅作品均为线雕,众多游客在王朝云的线雕像脸部抚摸一下,抚摸处石板有点发黑,石板被抚摸的极其光滑。我想,抚摸动作虽说不雅,但绝没有猥亵、嬉戏的意思,应该是哀怜、凭吊之意。“行人欲问朝云墓,看取亭亭塔顶松。”朝云墓是一座近千年历史的芳冢,墓的左边有王朝云的石雕像,表情安详,风度娴雅、绰约,王朝云是杭州人,雕像却没有一点江南女子娇小婉约的样子。从雕像比例看,王朝云身材高挑、丰满,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件艺术品,应该与本人相去甚远。王朝云墓历朝历代受到人们的凭吊,石涛和尚还有:“丰湖水碧草芊芊,蕴玉埋香五百年。过客停桡访遗迹,六如亭畔吊婵娟。”的诗句,清代进士丘逢甲《西湖吊朝云墓》诗云:“何年云雨散巫阳,瘴雾沉埋玉骨凉?合种梅花三百树,六如亭畔护遗香”。丘逢甲的诗句里有“瘴雾”一词,传王朝云就是患瘟疫去世,实际大约是王朝云不适应岭南潮湿闷热的气候,属于水土不服。苏东坡还在“六如亭”撰写对联:“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但我在亭前却没看到这副对联。
东坡除亲自作《朝云墓志铭》,又作《悼朝云诗》;在朝云下葬后第七天,东坡拜祭朝云,作《惠州荐朝云疏》祭文,祈祷佛圣接引朝云的亡灵早升天国净土,表达了东坡对佛的虔诚和对朝云的深情。看到这里,免不了想起苏东坡对结发妻子的悼词《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东坡在发妻王弗死去后第十年,写的一首悼念妻子的词,每次读这首词,都被凄凉的词语感动,肝肠欲断,这世上没有比苏东坡怀念妻子的悼词更感人的了。苏东坡两任妻子都早亡,王朝云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如今王朝云又撒手而去,苏东坡在撰写《朝云墓志铭》和《悼朝云诗》时,是否又回忆起心爱的妻子?我努力想在这几篇悼词中,寻找它们在文中感情的共同点或蛛丝马迹的联系,却一无所获,未免磋叹!这不排除是自己愚钝,亦或水平太低。
除了悼亡诗外,东坡还为王朝云写了很多诗,不难看出东坡对王朝云的宠爱,而朝云对东坡的爱也是自私的、排他的。东坡在一首诗作序,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从自序里看,有众多妻妾,东坡是“情种”无疑。这么多女人争宠斗狠在所难免,东坡独宠朝云,别的女人得不到宠爱,自行离开也是明智选择。明末清初•何绛诗:“试上山头奠桂浆,朝云艳骨有余香。宋朝陵墓皆零落,嫁得文人胜帝王。”朝云坚定跟随东坡南迁,肯定没法与帝王家生活、环境、地位相比,可帝王家的三千佳丽现在又在何处?不是有这样的诗句吗:“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这些嫁给帝王的美人到头来不都是命运悲惨,灰飞烟灭?!何如王朝云嫁给文人?王朝云出身卑微,命运不济早亡,至死只是一个妾的身份,没有做出轰轰烈烈事迹,也不可能与帝王家的女人相比。事情总是两方面,清朝有句诗:“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多数文人一事无成,可见文人的窘境。但苏东坡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也不是一般文人,而是朝廷大员。王朝云追随东坡二十三年,无怨无悔,可以说没有苏东坡,就没有王朝云,王朝云实际是罩在苏东坡巨大光环下。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人固有一死”,对一个女人来说,一千年来受到广大人民如此凭吊,名垂千秋、流芳百世,不枉世上走一遭,不也是死得其所吗?!
由于来时把时间耽误在路上,且不能在惠州过夜,得赶晚班车回深圳,已经没有时间游览其他地方了。从“孤山”上下来,内急,匆匆穿过一个亭子去了厕所,去“方便”就得穿过这个亭子。舒舒服服回来才发现亭子上三个大字“啖荔亭”,这当然是寓意苏东坡的《食荔枝》诗。“啖荔”是大雅,而解决内急则是“大俗”,这“大雅”与“大俗”之间距离如此近,不知和着“大俗”味道啖荔枝是何种感受?这样的感觉还愿意长做岭南人吗?《啖荔亭》本是惠州西湖园区一景,被这样一番描述,是不是有点变味了?!
晚上八时多乘大巴回到深圳, 再见,惠州西湖!有机会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