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老屋纱窗外,树荫下,一铺凉席;沏一壶好茶,品着茶,摇着老蒲扇,聆听着老槐树上悦耳的蝉鸣。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多少个炎炎夏日都是这么悠闲的度过,古人对这样幽静环境有流传千古的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每个人都有蝉的记忆,长啸的蝉鸣更是儿时不可磨灭的记忆。蝉也叫知了,那时的我背着父母,用面粉洗一点面筋去粘知了,知了很警觉,常常撒一泡尿,吱的一声就飞走了,那是蝉的排泄物,我们在树下,经常被撒一脸。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在山林里即便逗留一天,也没有让蚊虫叮咬的记忆,那时林间小溪的水是那么清澈。曹植在《蝉赋》是这样描述少年捉知了:“有翩翩之狡童兮,步容与于园圃。体离朱之聪视兮,姿才捷于狝猿。”曹植称这些少年是“狡童”,而且行动敏捷的像猴猿,于是乎“持柔竿之冉冉兮,运微粘而我缠。欲翻飞而逾滞兮,知性命之长捐。”由此看,持竹竿粘知了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知了怎是这些“狡童”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
蝉是一种较大的吸食植物的昆虫,蝉的蛹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头两三年,或许更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然后在某一天破土而出,凭着生存的本能找到一棵树爬上去。当蝉蛹的背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时,蜕皮的过程就开始了,蜕皮是由一种激素控制的。蝉蛹在青岛地区叫知了猴,为什么把蝉蛹以“猴”称之,却不得而知,大概是蝉蛹破土而出,必定要向树上爬,这就是称之为“猴”的原因吧!蝉的家族中的高音歌手是一种被称作“双鼓手”的蝉,它身体两侧有非常大的环形发声器官,身体的中部是可以内外开合的圆盘,圆盘开合的速度很快,抖动的蝉鸣就是由此发出的。
蝉不过是一只较大的昆虫而已,昆虫被称之为“文化”的莫过于蝉了,蝉文化历史悠久。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蝉的幼虫形象始见于公元前2000年的商代青铜器上,在中国传统的艺术题材中,蝉是比较常见的一种题材,名珠翡翠玉石雕刻即取蝉那美丽的外形以及美好的意义。金蝉的谐音为“金钱”、“进财”,寓意为高洁、清廉,佩戴金蝉可以为来年增添财气,财源也会随着滚滚而来。自汉朝以来,以蝉为题及内容的诗、赋更是不知其数,这当中曹植的《蝉赋》最为影响深远。文中首写蝉先天资质之美,次写黄雀、螳螂、蜘蛛、草虫对它的毒害,以至于蝉不得不逃离众难,末写蝉落于狡童之手,最终成了人们腹中之物的可悲结局。这种蝉的命运正是曹植一生命运的真实写照,从文中可以见到作者对于命运的深深不平和无限忧患。史书记载,曹丕继位后,对他的弟弟们严密监视,曹植等虽然被封为王,但手下的士兵不过百十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残。曹彰是曹丕、曹植的一母同胞,是一员武将,曾带兵镇守一方,在一次酒后突然不明不白暴死,死时才三十多岁,后人怀疑是曹丕下的手,但没有证据。曹丕当局对这些“王”看管监视很严,离开驻地十里地必须经过批准,他们都不愿意做王侯,想当老百姓却是不可能的:“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可见他们被限制自由到了何种程度。曹植那首著名的《七步诗》,大概就是对当时处境最好的注释:“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至于曹植只活到四十多岁就忧郁而亡。
除曹植的《蝉赋》外,唐朝的虞世南、骆宾王、李商隐,都有传世名作,都是托咏蝉以寄意,借咏蝉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意思是蝉虽然生于浊秽地下,脱蜕便飞上高高的树上,是出污泥而不染。蝉更被历代文人奉为“至德之虫”,晋· 陆云《寒蝉赋》称蝉有五德:“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岂非至德之虫哉?”这五德是:文、清、廉、俭、信。蝉有如此品德,我们在聆听蝉鸣时,是不是也得若有感悟?
说起听蝉,一个“听”字使人想起了“听雨”,自唐代以来,“听雨”的词作不计其数,其中出名的如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句是非常有名的诗句,引多少墨客吟诵。其实,残荷听雨怎比得了翠绿欲滴的荷听雨,但作者妙句要的是意境,萧瑟的秋雨敲打残荷的声韵竟别有一种美的情趣。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的林妹妹都喜欢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李商隐听的是秋雨,而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则听的是春雨。中国的古诗词里,以雨为内容的优秀诗句数不胜数,像:“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以及“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等等,这些句子流传千古。其中最具影响力的一首听雨则是宋·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用听雨串联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时不识愁滋味,醉生梦死;中年时为生活颠沛流离,看江面云低、孤雁哀鸣,实际是对自己前途感到迷茫;老年时历尽离乱后,处境之萧索、心境之凄凉,尽在不言中。一生的悲欢离合谁也说不清,大有看破红尘、无可奈何之感,听那阶前的秋雨,任它滴滴答答直到天明。蒋捷是宋末元初之际的词人,经历了朝代更迭这一沧桑变故,其国破之痛、家亡之恨,都在他们的作品中表现出来。蒋捷词的题目是“听雨”,但并没有对雨声和听雨的情景作具体的描写,而是通过听雨的不同地点以表现的不同处境、心情,来描述世事的变迁,感人生之沧桑。
季羡林大师也有“听雨”的散文,应该是近代最出名的“听雨”佳作了,大师文中有一句:“听雨本来是雅人的事”,其潜台词是一般俗人没资格听雨;大师还把自己界定在:“大概是介乎雅俗之间的一种动物吧。”如此谦恭称自己在“雅俗”之间,那我等铁定是俗人无疑了,所以不敢听雨。我们如果托物寓意,按蒋捷的思路,只能把“听雨”改为“听蝉”,大约别有一番韵味:
少年听蝉槐荫上,蒲席窗纱帐。壮年听蝉车舟中,遥思头低游子沐乡风。
而今听蝉高楼下,退休悠悠也。孙辈绕膝无限情,一任屏前笔耕到天明。
我们儿时的听蝉是探索大自然、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壮年听蝉是工作的磨练、是生活的担当,还有游子思乡之苦;老年听蝉是童心、是遥远的记忆、是对生活的享受;“高楼下”也是生活变迁、社会发展缩影。正值太平盛世,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不值得庆幸吗!听雨与听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没法比较,这是因为与大雅的听雨比较,听蝉俗的不能再俗了。欣慰的是听雨与听蝉都是通过“雨与蝉”这个“物”,来展现人生轨迹,都是托物寄情,抒发情感。其实,听蝉也有“雅”的一面,多首唐诗里有听蝉的名句,如:“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及“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等
现今的蝉鸣已经没有几十年前那样的响成一片了,现在蝉的数量已经大为减少,据报道:我国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安徽等地抓捕金蝉做餐饮的现象十分严重。金蝉作为美食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曹植的《蝉赋》里有“委厥体于膳夫,归炎炭而就燔。”厨师称“膳夫”,“燔”就是烧烤,这是说狡童粘到蝉后经厨师烧烤成美食。现在做为美食的是蝉蛹,或油炸、或煎炒,是很多人喜爱的美味。成虫蝉很少有人吃,不知成虫蝉与蝉蛹味道有何区别?
由于金蝉幼虫在地下存活5-12年左右才能破土而出,疯狂的抓捕导致金蝉数量急剧下降,在某些地区,夏天已经听不到蝉声了。人们抓捕蝉蛹的方法之绝、人数之多,足以令蝉断子绝孙,残蝉哀鸣,其声也悲。个别人为一点蝇头小利或为满足一时口福,却要把可爱、可敬的蝉吃尽、吃绝,人们为什么不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那种疯狂捕捉金蝉的恶劣行径,应该受到谴责,不要让我们的后人在图画和传说中看蝉和听蝉。
现今人们讲究环保,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蝉也应该处于保护之列,让蝉文化发扬、延续下去。中华大地上,除莺歌燕舞,听蝉也是“俗人”们欣赏美妙大自然不可或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