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树,在地处亚热带的贵州是一种极普通的树,在我的家乡黔西北随处可见。尽管棕树极为普通,但它们的造型委实有些独特,这便是自小在我心里就为它们留有一席之地的缘故吧!
棕树树干修长,树身上往往留着一圈一圈的棱,人手触及之处,能感受到强烈的粗粝和沧桑。棕树的枝叶,总是碧绿碧绿,像一把把硕大的扇子张开着,四季皆然。在炎热的夏季,看着这些张开的巨型扇子,人就感觉凉风拂面。
棕树的造型固然独特,却材质疏松、粗糙,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用。不过,在那些经济落后的年代,棕树却能免费提供一种东西,惠及不少农家人。
这东西,是棕树的“衣服”。
从幼苗开始,棕树的树身上就“穿”着一层“外衣”。随着小树变成大树,棕树的“衣服”也层层叠加,裹满树身,外衣、内衣、贴身小褂都有了。当棕树成年后,聪慧的农家人便要拿着磨得锃亮的镰刀,开始给棕树剥“衣服”。他们知道,只有把该剥的“衣服”剥去,棕树才会长大。
给棕树剥“衣服”是一件很有诗意的工作,往往在夏天进行。从树根开始,随着棕树的“衣服”被一层一层地剥下,它那嫩黄的树干一截一截地露了出来,宛如处子之身,惹人怜爱。给棕树剥“衣服”的人,也常常不自觉地停下镰刀,用手抚摸着光滑的树身,沉默不语,似乎在表达着某种情感。遗憾的是,这种嫩黄、光滑不是棕树的本质,随着岁月的流逝,嫩黄会褪去、光滑会消逝,留下的便是一圈一圈饱含沧桑的棱,便是棕黄而修长的树干了。
给棕树剥“衣服”的工作会在到达树干的适当位置后停下来。然后随着棕树不断往上长,在适当的时候还会继续,到了高处后,便要搭梯子了才能剥了。随着“衣服”年复一年被剥去,棕树们渐渐显露出独特的造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站在农家的房前屋后,站在高大的白杨树下,站在身材苗条的桦树旁,仿佛特立独行的人。
惠及农家人的棕树“衣服”,粗粝而又柔软,韧性极强,常常被编制成棕绳、棕垫等物,在农村的生产生活中发挥无处不在的效用,抬石头、吊巨木、搭棚子、拴牲口,都离不开棕绳。棕垫则是铺床的佳品,松软、耐用、实惠,经年不坏。自家用不完的棕树“衣服”,还可以拿上街卖给需要它们的人,换几个钱来买些家中离不开的油盐酱醋。
当然,扇形的棕树叶对农家人而言,也有不少的用处,编绳子、吊腊肉、包粽子等等都离不开它。用棕树叶拴起来包的粽子,相信许多人都吃过,那一股清香,令人回味无穷。每年端午节,一些有经济头脑的农家人都会折了棕树叶到城里卖,很快就会被趋之若鹜的城里人抢购一空。
我记得,有时候拴在树下的牛也会尝尝棕树叶,兴许,牛也认为它的味道不错呢,只是难嚼一些罢了。
从一定角度说,看似普通的棕树其实全身都是宝。
不过在我看来,棕树奉献给人的东西更多并不表现在物质上,而主要在传达一种精神。棕树以其发达的根系,使自己拥有了表面与世无争实则自强不息、表面随遇而安实则不甘落后的本领。在亚热带的土地上,不管是肥厚的平地之中,还是干裂的土坎边缘,棕树们都能挺直脊梁,枝繁叶茂,健康向上。
甚至在城市高楼的屋顶上,棕树也能以独特的形象,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这一天早晨起床后,我站在阳台上,就看见对面的楼顶上有一棵熟悉的棕树。看着它那扇形的叶片在天光中的剪影,我才真正发现,只要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位置,棕树便能站成一道独特的风景而不需要刻意的栽培和修剪,更不要什么华丽的装饰。
比如在这一天的晨曦中,比如在我家对面的屋顶上。
自成风景的树,是令人尊敬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