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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仓歌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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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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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老井一人多深,米筛那么大的口面,在和平家的地坝旁边。平时沁水很大,足够十多户洗漱饮用,天旱时,村里很远的人也来挑水,反正够吃够用,也没人去阻拦。夏天,在刚挑回来的水桶里放个西瓜或是一瓶啤酒,在没有冰箱的九十年代,这是最佳的取凉方式。冬天,井面上漂浮着一团烟雾,母亲常常选择早上去挑水,刚挑回来的水,洗脸不冰,淘菜也不用舀锅里的热水。

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我的家乡到处都在流传有人往井里丢毒药的消息。女儿回娘家悄悄往娘的水缸里投,弟弟去姐家也悄悄往茶瓶里放,修在我放学路上的镇饮用水水池,也被人翻墙进去丢了药。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走亲戚家,也不让亲戚来自己家,去赶场的那条路上,少了很多行人。张婶说她娘家那边抓住了一个投毒的妇女,明明看到她在向井里投毒,却就是不承认,村里人把她吊在树杈上,脱光衣服打,还是不承认,点了塑料纸滴油,她还是夹紧双腿不说半个字,一点也不害怕。我听到这里时一下子就想到了刘胡兰,但对这个人不知是敬佩还是痛恨。张婶也故意不说接下来的事,甚至做出要转身走开的样子,旁人埋怨道,说啥话呢,半截子,又不说完!张婶又说,然后就继续吊着,半夜了有人发现地上几十颗白色的豌豆粒大小的药丸子,你猜是哪里的?是她夹在两大腿之间的!

我很害怕,也担心我家的水缸,好在我家的水缸在厨房里,于是我又担心奶奶家的水缸,因为在屋外,上面只盖了一个竹篾芭遮,再后来我担心起村里的那口老井。

投毒的事越闹越凶,我们捉了几条鱼放在井里,这几条鱼儿就成了我们十多户人家的安全报警器。几天后大家仍觉得不放心,大伯和几个男人很快为我们的井做了一个井盖儿,砖和水泥箍成的一个比井口大一点的一个圆形,半拃厚,上面压了一根粗钢筋条,钢筋条的一端用一把锁子锁住。钥匙放在村长家,谁家要挑水了先去拿钥匙,挑完锁好井盖后还钥匙,村长家里偶尔没有人,拿钥匙不方便,于是大家商量好钥匙放在村长家窗台上的右脚鞋壳里,再后来大家觉得一取一放也麻烦,就干脆把钥匙挂在井边的那棵棕树后面。

暑假结束快开学了,投毒传闻也慢慢地平息并消退了,大家每次挑水后仍然盖上井盖,锁子在井沿上慢慢起了锈,钥匙也不见了。有一次母亲不在家,我去挑水,费了好大劲才移开井盖,大伯提醒我挑完后记得盖上井盖,遮遮树叶飞虫。最后我在盖井盖的时候,因力气小,提起的井盖一下子丢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盖上,但井盖却破了一块,像一个圆烧馍被咬掉了一块。我把那破了的那部分仍旧拼在了旁边,挑着水桶回家了。两天后,母亲挑水回来说有人把井盖弄了一个缺口,我没有承认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上高中时,很多人家里都买了水泵丢在井里,一根塑料管子直接牵到水缸上,几分钟就能把缸抽满,我家也买了水泵丢井里,家里的那担暗红色的水桶没有了用场,改做了猪食桶。之前的破井盖还在发挥余热,只是上面加了几层厚厚的油纸,油纸上还压着许多砖头,不是偶尔修换水泵的话,井盖可能几年都没有打开过。

高中毕业后的一年春节,我们全家都在家,大婶急急地跑来告诉我,快点给家里的缸里多抽点水,井里快干了。春节我们有蓄菜蓄米的习俗,没想到现在要开始蓄水了。我家的水缸才半缸时,水管里突突地喷出气泡,很快就没水了。井里没水了,这次我记忆中的第一次。

那年五一节,我回家刚来到院子里,听见大婶的骂声,天旱成这样子,吃的水都不够,还往粪凼里抽水,填万人坑啦吗……

毕业工作了,假期回家长住,听邻居们常说,井里水少了,常常要用水时不够。有的就换到别的井里去抽水,有的就三四家联合起来重新打一口十来米的深井,村子里人逐渐减少,水,似乎仍然不是个问题。

最近几年几乎没有回家,埋在地下的水管早已破烂,需要用水就只能去隔壁的张婶家去提。这一提,又是几年过去了。今年疫情期间,我在家抱怨用水不方便,每次去提,费时费力,还不如弄一担水桶去井里挑水。母亲说,你下到井底可能舀得起来半桶水。我问,井里没水?没人回答我。

今年暑假回家,我家没去张婶家提水,父亲骄傲地告诉我,绿水到三兴的水管经过我们屋后,我们家安上自来水啦!

我发呆了很久,愣是没去看一下我的那口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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