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庙下面挨着三大队的那片荒野地叫关山,几块乱石头,几个荒土堆。平时人迹罕至,野草长得高,人进去了差不多淹没了脑袋。旁边是大片荒废了的土地,往外面走几十步是一个几十米高的悬崖,最下面才是公路和绿水河。
这地方每年我都要去一次,那里埋葬着我的奶奶。
20多年前奶奶去世选地方安葬,根据奶奶生前的要求想去关山,那地方清净而选择了那里。我不知道为啥要安葬得那么远,何况离公路下面爷爷的墓地也很远,每年除夕上午去祭奠时,提着火纸鞭炮,端着盛了公鸡头的碗,拨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得走上好一阵子。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关山有一个好位置,谁葬准了谁的后人就会荣华富贵。最近这些年每一年去的时候几乎都会看到旁边添的一座两座新的坟墓,四奶奶的,隔壁远忠的,丑牛他婆的,勇平他爸的……
我对这个将信将疑,只是每次在奶奶的坟前磕头都特别地用力,心里面念着奶奶保佑我能考上大学,能幸福地生活,后来又念着保佑我的孩子……至于奶奶生前的样子,我都快记不得了,每次的祭奠,便成了一种必须完成的形式。
四年前的除夕上午,我和两个堂兄提了锄头去关山给奶奶坟上加些土,一个堂兄一边培着土一边说,奶奶多保佑我们全家,只是我们这一辈人飞黄腾达不大可能了,那就保佑到我们的下一辈吧!我说,你家老大不是快要高考了吗,叫他来多磕几个头。另一个堂兄也在一旁附和,说不定就会发在大侄儿头上呢,你看他年龄不大,早就露出当官的相啦!这天上午,我们仨把奶奶的坟垒得高高的,土培得厚厚的,相信奶奶一定会很高兴。
临近中午我们才收拾回家,走了几步远回头看,奶奶的坟墓相对于旁边的几座新坟仍显得寒碜,就那么个土堆,居然没有一块石碑。
立一块石碑的事,从奶奶去世时父亲几兄妹一直都在商量,奶奶去世到安葬,时间很短,仅大半天,丧事办得很仓促,也有些草率,说是先安葬了后面再补立一块石碑。
补立石碑需要两千多块砖,半吨河沙,三百斤水泥,这些还得靠人力从下面公路上往上面挑,最关键的是立碑时间需要当面吻合父亲、伯父和四个姑姑的生辰,大姑姑四姑姑家倒不远但常年在外,二姑姑三姑姑一个定居在成都双流,一个在湖北孝感,父亲和伯父也经常不在家。兄妹六人常常是商量好一个时间临近了这个来不了,再商量好一个时间临近了那个又有事来不了,立石碑的事直到现在也没有成。
而今,父亲伯父姑姑他们一代人也已渐渐老去,孩子那一辈人隔几年还在在增加,而我和弟弟堂兄他们正值壮年,为生计,为父母孩子,也为去世的奶奶,各自努力奔波在自己的岗位上,卑微而又执着地像父辈们一样慢慢老去,我们整个家族,就像奶奶喜欢的清净一样,平凡而简单。
再一次来到奶奶坟前,面前仍是一个荒土堆,但心中的那块关于奶奶的石碑却越发高大起来,磕头下去,脑子里全部是整个家族的老老少少和奶奶安心睡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