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盛夏的中午,房梁上吊着的三叶风扇吱吱的转着,它们三个互不打扰,各转各的。正在吃饭时,听到父亲苍劲浑厚的声音唤我,起身寻他,得知他让我去信用社取钱然后到医院给祖母拿药,于是我又回到餐桌匆忙扒拉两口剩余不多的饭,便拿着皱巴巴的存折出门去。
走出胡同,只见柏油路静静的躺在两旁的树荫下,聒噪的蝉鸣悬挂在头顶,使人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一阵风吹来,顺带着把一股热浪也打在我脸上,像是被烧红了的烙铁狠狠亲了一下,我不喜欢这种亲吻,也不喜欢烙铁,特别是在这炎热夏天温度值最高的正午。我会想是不是谁把太阳戳了个洞,使其体内的岩浆洒了下来,还好我穿了鞋。
一头冲进树荫里,感到蝉鸣声更盛了,它甚至想钻进我的耳朵与我的听觉大战一场。不过对于这些我已全然不顾了,因为烙铁时不时的亲吻分走了它一多半的注意力。擦肩而过的行人都眉头紧锁,他们也在接受这份夏日的“恩宠”。我只管往树荫更浓的地方走,树叶的沙沙声倒是抚平了不少躁动的情绪。
不知是分了神,还是只顾着寻找树荫,当我走到树荫尽头时,才发现已经错过了去往信用社的路口,如果不是烈日把我叫醒,我应该还会继续往前走。回过头去找那个路口,庆幸的是我又可以得到树荫的庇护了,不幸的是没走多远那条路便出现在眼前,而它赤裸裸的袒露在烈日之下。我低头看看脚下披着树荫的柏油路,再看看一丝不挂的它,不知道它会不会感到羞耻。
站在它面前,内心不断在斗争,可是为了祖母的药,我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向不知羞耻的它。接触它的那一刻,眼睛便不由的眯成了一道门缝,暗叹太阳照在地上反射出的光的强度之大。在这条路上我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有趣的是这条路上飘着很多门缝。
信用社里相比外面阴暗了许多,进去的刹那眼前恍惚了几秒,好在又可以正常的睁开眼睛了。正值正午,里面人不多,大家井然有序的办理业务,突然发现我们镇上民众的素质还挺高。由于人少不用排队,我径直走到办理窗口前弯腰把存折递给柜员,她接到存折熟练的操作一番,就变出些许钱来。我接过之后,看着手中的钱,心想这玩意能买药,药能为祖母带来健康,由衷感觉这玩意可真不错。攥着祖母的健康出了信用社,眼睛又变成了门缝,从门缝里找到医院的方向向之走去。
医院的场景与信用社截然相反,人头涌动,纵横交错,小孩的哭闹声、病人的咳嗽声、伤筋动骨的哀嚎声,时不时还有病床从人缝中挤过, 各个窗口前都人满为患, 杂乱无章。
我的耳朵有一瞬间失聪了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人们的嘴巴上下翻动,像是在为每个生命讨价还价。这时又觉得我们镇上民众的素质也没那么高了。如果在后面排队的话,到天黑也拿不到药,于是我也挤进了杂乱无章之中,成为了没有素质的民众一员。经过一番激烈争斗,终于拿到了祖母的健康,然后迅速抽身退出这场硝烟。
走出医院的同时感到外面的炎热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折身往回走,那条不知羞耻的路依旧躺在那里,不由为它感到一阵悲哀。它只能躺在这里接受烈日的暴晒,而我马上就要回到三叶吊扇下,尽管它吱吱作响。
2023.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