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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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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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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秦岭那边吹来

扑面而来的黛青色的秦岭,静默、宏大、庄严,像青屏一样地矗立着,是家院屏风上静止而驿动的画幅。我向南走,他向北移。他要和我撞个正面么?我对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质点,是他呼吸里的微小气息。

现在,他静默地审视他面前的一切。他的胸怀包容这里的道路、屋宇、物事和人流。他的心绪触及乡村的声响和市镇的脉动。他静默地见证变迁、兴盛、迷惘和豁达,包容流失和阵痛,接纳消亡与通达。

此时,我正奔赴在上班的路途上。而秦岭,就这样扑面而来,我感到了来自于他伟岸身体的强悍的风力!

干了半辈子文字工作的我,当初来保险公司工作,自然是基于对一份收入的渴求,希望以经济的底蕴力挽风雨飘摇的家庭,让我的夫君安心养病,让我的儿子一心读书。但吸引我的,还有公司半日的坐班制,这样我寻摸还有半日的空闲可以读书作文!哪料想,一头扎进来,便进入一个近乎疯狂的忙碌境地。

我的头脑里充斥着保费、保额、考核、工资……各种数据和方法论。不分早晚,没有假日。从理赔数据里,我读懂寿险工作的社会意义,从工作的艰辛里,我厘清人性的丰繁优劣。自然,我获得了鲜花的无上荣光、待遇的相当优渥。可是我却失去了宁静的内心、平静的心绪。

我这样地惶恐,只能说明我不是个优秀的、甚至合格的寿险工作者。莲姨才是,她70多岁了,走路如风。十几年了,她服务的客户几百人。她给他们送去保障和关爱,为他们个人和家庭送去了一把把预防风雨的伞,让他们对于不可预测的未来拥有了一笔笔可以预知的现金。十几年了,莲姨风雨无阻,早出晚归,一年365天,天天都是工作日。胡凤和兰姐也是。她们担当主管已经好几年了,如今都有自己的团队,都是优秀的讲师。每逢季末,她们会为团队和个人的合格人次、件数、C的数额焦虑,哪一项指标不合格,都有可能致使她们从现有的职级掉下来。可她们都顽强地维持着职级,并随时准备晋升高一级的职务。为了季末的考核,她们常常深夜还在星光闪耀的天空下奔波。是的,不能掉下来!她们村庄的土地都被征收商用,她们的儿女都还未安排妥帖!A经理,是杰出的寿险工作者。她从儿子七岁开始就加入“卖保险”的行业,如今儿子已经成为优秀的大学生。她刚入公司,跑烂了几双皮鞋,可她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晋升为营业部的经营经理,每季度要完成几十万的业绩。她的收入比我曾经工作过的国企的副总还要高。她是典型的女强人,她的辛劳供养了她的家人,还要供她无所依靠的外甥女的学费。

菊花也是。她入司五六年了。当初因为老公出轨,抛下了她们母女自讨生活,她一气之下撕烂了那个狐狸精的嘴,辞去超市月不足千元的工作,发誓要在保险行业出人头地,赚钱养家,出一口感情被侮的恶气。她的身子和脑子就像陀螺,一年又一年,从凌晨到深夜,旋转、旋转。她逢人就讲,不断地和陌生人搭讪,用她倒背如流的营销话术,直击“猎物”的心扉。因为她的勤奋和锲而不舍,她取得了显赫的业绩,在保险行业稳扎稳打。而那个男人,在外浪荡几年,最终还是回了家。春莲姐清秀优雅。她讲课件的时候,一字一句,慢雅、清晰,轻重缓急掌控得恰如其分。十年前她在自家门前开了超市,人缘极好。进入保险公司后,她以专业的服务赢得人心,获得行业的尊重。50多岁了,风韵不减,精干勤勉,驾驶手动挡的小车穿街走巷、入乡串村。每年的学平险业务都是顶呱呱……正是这些广大优秀的营业员,撑起保险金融行业的大厦,促进了国家重点项目的建设,为经济社会的总体发展贡献着个体的力量。我打心眼里敬重他们!

可是我,终不能下定决心,如他们一般义无反顾、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神圣的寿险事业。总不甘心,寿险,以事业的幌子,侵占我宝贵的人生!我乐于观望秦岭。就在这两年心猿意马的工作中,每当走在奔赴公司的路上,我总在有意无意地寻找秦岭的身影,就像今天一路走来。当我走进公司门前那个优雅的花园时,我会透过高耸的银杏树的缝隙,寻找秦岭的身形。可树缝露出来的秦岭,只是一些峰峦的边角,大部分的,已被渭河两岸高耸的楼厦挡在了身后。我只有根据记忆和经验,想象秦岭的容颜、身形,他丰盛的内涵,雪天的素衣,甚或是阳光明媚的清晨,飘染山涧的云彩的光辉,还有那峪口谷间的生灵和烟火。

有时,看到公司后面耸立的高层居民楼,它们直穿云霄的架构,让我渴望站在那宽敞豁亮的阳台上,俯瞰、平观。那样,秦岭一定会和我对视,伸出他意念中的手,向我示意。或者借渭河的水脉和气场,让我翻一翻他厚重的书页,摸一摸他藏在云层深处的不可定测的神秘。这让我想起自家的阳台。那个躺在渭河北岸,和秦岭如此之近的国企小区楼宇的阳台。大约近二十年的时光,我能和秦岭的气韵厮磨。从早到晚,天阴天晴,春夏秋冬,或欢喜或苦闷的心情,不管哪个时辰或哪种境遇,只要有可能,我的视线总喜欢久久地触摸对面如画屏般的秦岭,我的思想和他擦出火花,我一直被他富有磁力的灵魂吸引。我习惯了他默然的陪伴、他能量的辐射。然而,这两年,他恍然消失于我的视线。我惶惑地从阳台看出去,只被生生树立着的、重重叠叠的楼宇挡住了视线。我竭力想像秦岭,回味我绵长记忆中的秦岭,以及我坚信的、他云层身型深处永存的红房子,那给我信念和力量的飘渺实体!

我必须按照公司的要求,完成我日常的工作程序。把自己昨天面见客户的所有问题抛出来寻求解决的途径。此刻我像是身处汪洋般的市场,好像一个满腹经验的生意人!可是我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我觉得空气很沉闷!

倏忽间,从窗户外吹进一股风来,清清凌凌。我觉得,那风是从南面的秦岭吹来的!

        

       《风,从秦岭那边吹来》,首发于《山东散文》2020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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