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了,被晒得滚烫的大地散发出一股股热气。桂花给庭院里洒上些水后,便把饭菜摆好在小圆桌上。“爸,吃饭吧!”老汉听到女儿的叫声,便慢悠悠地在小桌旁坐下,刚拿起烙饼往嘴里送时,又停了下来,急着向桂花发问道:“你哥咋没回来呀!”
“没有。俺哥讲今天不犁完是不会来的”。桂花嘴巴一撇地回答。
秋山老汉不语了。嚼着饼,暗自思忖,那几亩地已耕了三天,邻居家比俺还多呢。请了前庄的小四轮一天就完工了。而俺那......这时,邻居家传来哗哗的舀水声,又闻到随风飘来的农药味,邻居家在浸种。眼下比人家晚了一步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自己老了,地里活不那么灵便了,全苦了儿子桂生。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长长叹了口气。
老汉年青时候也是很能干的。会烧窑,一窑砖能卖几百块钱,为此受到过点名批判,成为“资”字号的典型。他的这套手艺没传给儿子,自己吃过苦,哪能让儿子再去受苦。他认定庄稼人就要安分种地。
桂花来到父亲身旁笑嘻嘻地说:“咱家要是能买起一台小四轮该多好。那时哥也不会这样累,闲时也能孝敬您。”
秋山老汉舒展开布满皱纹的脸很块就收回来。他感到自己离应该享受的时候还很远。这会儿桂生牵着牛回来了。桂花忙着打水饮牛。
“耕完了?”秋山老汉望着满身泥水的儿子。
“完了,真累!”桂生洗完脸坐下来吃饭:“爹,咱买台小四轮吧?”
“要多少钱?”秋山老汉放下碗,抽起旱烟。
“四千多。我算了一下,把牛卖了,农闲时咱爷俩烧它几窑砖,卖点钱。另外把那堆东西也处理掉。”他朝窗下那堆木料哝了一下嘴。
“能成吗?”秋山老汉流露出温怒的目光。秋山老汉紧皱眉头,磕了一下烟锅:“省吃俭用买台机子,谁敢保险政策不变?当年咱家那头牛喂得多好,肥的滴油,上边一个号召,全算公家的了。”
“现在政策不会变的,就是变,我看也是朝对乡下人有利的方向变。”桂生说。
秋山老汉心里上下翻腾,儿子的话把他固执的闸门拉开了一条缝,但心中仍然很茫然。
晚风习习,忧心忡忡的秋山老汉来到乡长家,乡长是见过事面的,懂得大道理的人。
刚进院门,老汉一楞,乡长正提着小桶给新买的四轮加油,那机子在月光下返照着亮光,撩人心动。
“新买的?”秋山老汉抚摸着前灯,仔细端详着,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声。秋山老汉眯着双眼盯着乡长:“你就不怕政策......”
乡长笑了笑:“如今上级号召咱们致富,国家也改革开放了,我来给大家带个头,怕啥?只要能致富的,该买的买。老哥,钱上有难处我可以为你想办法。”
“没难处。”秋山老汉突然鼓足勇气。“我也买一台。”
秋山老汉有些激动,迈着快步向家奔去。老汉刚进门就说:“咱家也买台小四轮吧。”
“啥时候?”桂花问。
“明天就买。”秋山老汉语调平稳,不慌不忙。
“钱呢?”桂花睁着大眼睛。
“有,足够用。”
秋山老汉来到牛槽旁,弯下腰,掀开一推玉米杆,不一会儿露出一个黑色的坛子,桂生抱到屋里打开坛口,倾倒过来。纷纷扬杨落下一扎扎“大团结”......
桂生有些激动。桂花也瞪着不解的眼睛望着爹。说:“这么多钱?”
“我怕露富,积攒的钱都藏在。”秋山老汉微笑着说。
“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明天就去城里买四轮。”秋山老汉抬高了语调,并动手点起了钱。
室内传出三人的笑声。那笑声爽朗、轻快,传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