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泰和公寓有一些年头啦,在一楼楼道的转角处,有一根黄色的拐杖。它的手柄已被磨亮了,而下端则绑着一团橡胶。不看它则已,这一看我便觉得熟悉。它不就是楼上那位瘸腿的老人的吗?听说她已经在前几天去世了。
想来老人和我也做了几年的邻居了。听别人说她是阜阳文化局退休干部,她住四楼,我住三楼,在我的记忆里,老太太总是无声无息的,连她去了,也去得无声无息。
两年前,我搬进这幢房子时,就听说四楼住着一位瘸腿的老人,她没有儿女,老伴三十年就去世了,而我唯一一次跟她的交往是在半年前,那天,我下班得较早,刚要开门,却听见上面在叫:“三楼的同志,请帮我一下!”
我寻声走向四楼,看见一位瘸腿的老太太扶着栏杆喘气——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老人,她虽然残废且病弱,但干练、端庄,浑身却干干净净的,我问道:“大娘,是您在叫我吗?”
她看我走近了,说:“同志,我想请你帮我把拐杖拿到街口去修一下,好吗?”说着她递给我十元钱,又指了指地上的拐杖。
我拿着拐杖看了看问:“大娘,拐杖没有坏,怎么修呢?”
老人笑了,说:“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告诉你了,同志,请你叫那位修鞋的师傅在拐杖下面绑上一团橡胶就行了。我原来绑的掉了。”
听了这话,我才明白,原来老人怕拐杖磨损太快了。我告诉大娘我姓闫,有事喊我一声就行了。又感到老人真吝啬!也没说什么就帮她拿去修了。
岁月不饶人,老人如熟透的瓜,说落蒂就落蒂。今天睹物,不禁思人,却物是人非了。
我打开门,没有睡意,伏案绘画。
“咚……咚咚……咚……”楼上好像有许多人在跳,弄出很大的响声来。看来是楼上的新住户在开舞会了。我侧耳听一会,那些可恶的声音还是穿过我的鼓膜,越听越烦躁,没有一点画意。我想起以前的安宁来,怀念起那位已经去世了的行动不方便的老人来,我忍不住叹道:吝啬的老人啊!你的拐杖还没有磨损多少呢!橡胶还在。
“老人真的吝啬吗?”我忽有所悟地自问:“我不是从来没听见过拐杖敲楼板的声音吗?不正是因为那团绑在拐杖上的橡胶给了别人安宁吗?”
我的心被一种暖暖的东西充实着,老人比谁都慷慨啊!
楼上的声音更大了,我觉得好像连我屋里的东西都在抖动!我被干扰的心烦!该怎么办呢?“拐杖!”我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办法,我开门下楼,到楼梯转角处拿了那根拐杖向楼上走去。
我按了半天的门铃,终于有人开门了。果然如我所料,屋内有一群时髦的男女随着火热的音乐在卖力地舞着。见我来了,都向这边望着。
“请问你找谁?”开门的姑娘问我。
“我是送拐杖来的!”我扬了扬手中的拐杖,说,“瞧,就是这根拐杖。对了,原来这里不是住着一位行动不方便的老人吗?这是她的拐杖!”
“哦,她是我的大姑妈,已经去世了。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她斜了斜漂亮的大眼睛说:“这拐杖是我扔了的!”
听她的口气,有些怪我多管闲事了,我并不理会她话中的弦外之意,说:“老人真好!可怎么就去世了呢?她自己行动不方便,还替别人作想。你瞧,这拐杖的下端还绑着团橡胶,她是怕自己拄拐杖的声音吵得楼下的邻居不安宁啊!老人真好!”
那个姑娘美丽的脸慢慢变严肃了。沉默了好一会后,她从我手里接过了拐杖,说:“谢谢!”
我道了声“打扰”就回家了。楼上的噪音消失了。我算是一夜安宁。
以后,楼上再也没有什么噪音了。老人在世时,她大度的理解旁人,使周围得到了安宁。其实生活远远不止一根绑有橡胶的拐杖那样简单。关爱着别人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就是一种大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