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平安

临出门的时候，马祥云忽然改变了主意，说，我得去一趟五里庙。

五里庙在阜阳城的南边，距城区有五里，那是过去的概念，现在阜阳城区扩大二十倍，要从市区北部出发要搭两个小时的车。五里庙建于清代，香客络绎不绝。据说到五里庙里祈福许愿特灵。

去哪干啥？妻子不解地望着马祥云，我们还要赶时间。今天中午，马祥云接到从太和县家里打来的电话，大哥在电话里悲切地告诉他，母亲现已病得不轻，近日只能滴进少量的流食，恐怕是快不行了。

马祥云得到五里庙里为母亲许个愿，求张平安符，马祥云看着妻子，平静地说，我们改乘明天一大早的车吧。

你这个人咋啦，妻子显然有些生气了，你再回晚一步，怕是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百事孝为先，父母活着的时候，你可以远走他乡，但在他们即将辞别这个世界之时，老人们最大的慰藉就是能看到儿孙们齐聚在一起，在床前跟他们话别，就像他们要出远门一样。如果没能见上亲人的最后一面，那是临走之人的遗憾，也是做子女的一生所不可饶恕的过错。

妈命大，她是不会死的，马祥云固执地说，我要求张平安符给妈，让她长命百岁。

妻子清楚马祥云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但他的行为真的是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和不可理喻。生病吃药，人老病死，你一张平安符就能叫人起死回生么？

妻子真想和马祥云大吵一场。她对马祥云的母亲也是有感情的，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若不能送母亲平静地离去，她也会觉得心里不安。

马祥云还是和妻子搭上了去五里庙的车。妻子靠窗而坐，神色凝重。马祥云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的往事。

马祥云说，他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瘦得像一根没有养分的绿豆芽，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有一次，他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医生看了一个又一个，可总不见效。后来母亲在隔壁大嫂的指引下，到寺里为他求了张平安符回来，放在他贴身的衣袋里，他的病见了药就像遇到了克星，身体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妻子望着窗外，望着一排排奔跑的路树和一座座后移的高楼大厦，没说一句话。妻子想，人和这车也太相像了，没有毛病你就得往前走，但你又完全不知道前面将要经过的是柏油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但人还是得往前走，就像她和马祥云这次五里庙之行，没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

马祥云又说道，他考大学的时候，母亲给了他一个升学符。对上大学马祥云本没寄多大的希望。那时的高考，竞争激烈，一个要拼几十个，不像现在这么轻而易举。而那个升学符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一进考场，他觉得脑清心明，刷刷刷地就把试题做了下来。

妻子听着，觉得像西游记里的故事荒唐可笑。但她没笑得出来，倒是心里沉甸甸的。

从那个太和原墙郭庙村里走出来，去求学、去工作，母亲的平安符都让我平安地走了过来……

在马祥云的叙述里，车子在五里庙前嘎然而止。马祥云和妻子下了车，直奔寺门而去。每迈上一级台阶，妻子就像看到母亲向天堂又走近了一步。

马祥云和妻子取了平安符，第二天趁早赶回到一百多里外的太和郭庙村的时候已是村里人吃早饭时刻。太阳在房顶上暖融融地照着，一片徐徐而来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在村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在阳光的阴影里，马祥云和妻子轻轻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在迈入房子的那一刻，妻子的心里灰蒙蒙的。

母亲平静地躺在床上。父亲、大姐、弟弟和叔侄们站在母亲的床前，似在和母亲作最后的告别。

祥云回来了。父亲拉着母亲的手，亲切而轻轻地说。

母亲睁了睁眼，看着马祥云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

马祥云扑地跪倒在母亲的床前，取出平安符，缓缓地放到母亲的衣袋里，郑重地说，妈，我们从阜阳五里庙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一定会走过难关长命百岁。

母亲听着儿子的话，看着她的一家子，渐渐的她的眼里流泻出一丝光泽，身上仿佛又有了力量。

妻子从母亲的眼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天上遮住太阳的那朵云彩很快散去，窗外的大地又铺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