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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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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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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项仕天

每当知青聚会回到当年插队时住过老房前,我都会想起我的房东项仕天老汉,一位饱经风霜,浑身洋溢着泥土气息,有着风蚀刀刻般面容的老人。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七十年代中期的夏天。队长安排我暂住他家,因知青点建筑还没有完工。项老汉杀鸡煮鸭蛋,用最热情的礼仪款待我,像对待自己的亲人。我也亲热的喊他项大爷。

项大爷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的古老和苍凉。虽然只有七十多岁的年纪,却像百年古董那样,在黝黑瘦长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曾经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为艰苦的生活和沉重的劳动压弯;一张唠唠叨叨的碎嘴,诉说着人生的不易和岁月留下的创伤。

项大爷家的院子很大,儿子在县水利局工作居住市里,院内就他一人。院子种满了茄子辣椒丝瓜黄瓜,一些农家自给自足的蔬菜。还种了农村少见的花花草草,如色彩艳丽的蔷薇花,还有野百合不但有着蒜瓣一样的花根,还结着玉米粒一样大小的种子,这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项大爷家的房子很高。通过六层的第一级台阶,登上了院中套着的小院。再走过八层的台阶,才走进烟熏火燎的灶间。

项大爷的家从外边看,建得气势恢弘。农村少见的院中院,更是为建筑增色不少。可如果走进屋里,和外边形成强烈的反差。屋里的陈设十分破旧,只有一件精美的条几两个太师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生活中最常用的被子,也是非常的老旧和简单。

据说在项大爷的口中,念念不忘的有三件大事,第一件是装修房子,第二件是给小儿子娶媳妇,第三件是等着抱小孙子。后两件大事,没用他怎么操心,就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可是第一件大事,由于年事已高,经济条件限制,就是到了他死的那年,还是没有能够实现,这不能不说是他人生的一件憾事。

项大爷小时候家境殷实,受过良好的私塾教育,成年后在城里做买卖,练就了一手打算盘绝活。后来父亲遭土匪绑架,以及大办葬事等原因,入不敷出家道日渐衰落。等到他们兄弟纷纷成家,自己挑门过日子的时候,老娘只给他二十亩地,他便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项大爷养成了一生节俭的习惯。这不是一般的节俭,有点像外国小说中的葛朗台般的吝啬,生活中难得一见的抠门。他一生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穿。他有一句口头禅,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他一生精于算计,在队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与我一样,一天九分,可他的衣服很少洗过,说“一件好好的新衣服,还没穿坏就洗坏了”。

项大爷受穷的原因,首先归结于解放前动荡的社会。那时的旧中国,军阀混战,强盗土匪多如牛毛。每年辛苦打下的粮食,经常被政府和军队无偿征用。如果被强盗或土匪盯上,更有可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项大爷的父亲,在当年家大业大,不仅有良田几千倾,在颍州城内三府街还有生意,不想遭到土匪绑架。即使卖房子卖地,交了天文数字的赎金,人也没能活着出来。

听队长说,项大爷一生节俭,吃的粗茶淡饭,穿的是农家粗布,过艰苦朴素的生活。当年他也攒了一些钱。有一年,儿媳领着孙女,回插花镇探亲。项大爷拿出一大卷子钱,给小孩叠玩具。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民国票面有十元的,百元的,千元的,甚至万元的,等这些东西到了解放后,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烂纸片。他除攒下一堆废纸外,还有二百多块银元,他到银行换些钱,派上了用场,娶儿媳妇送彩礼,加之老伴去世花费,折腾完了。他大孙子项锁柱前年从部队转业分到芜湖水产站工作,回来时,我见到他,对他爷的扣扪日子只是笑笑,摇摇头,没作任何评价,显然是不满意的。

村里人都知道,项大爷有一句口头禅,“省着省着窟窿等着”。所以每日对着残灯孤影,不住地长吁短叹,感叹生活的不易,感叹世事的艰难,感叹财神的吝啬。其实,在五六十年代,人们生活都不富裕,缺吃少穿比比皆是。

我很感叹项大爷,即使自己有文化,一辈子节衣缩食量入为出,把一分钱掰成两瓣去花,还是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当然了,我也看到中国人的节俭。当今那些退休老人哪个敢花明天的钱,似乎这也成了国人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回城时,他和队长把我送到车站,后来听说他活到八十三岁去世的。

我们踏上这块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时,早已不见项大爷的踪影。他化为一阵轻风,回归了他挚爱的土地。只是他艰苦朴素的精神,将留在他子孙的记忆里。可他孙子再也不像他那样生活。项锁柱舍得吃舍得穿,舍得妻子的时尚服饰,舍得子女受良好的教育,实现城里有车有房的梦想。

改革开放的春风让祖国城乡一派繁荣景象,人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项大爷那套老宅依然静立在村头,与拔地而起的幢幢新农村别墅形成鲜明对比,向世人叙说着沧桑变化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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